父亲的乡愁
转眼间又到了一年中的腊月,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也就自然到了传统的上坟祭祖的时候。每年的这个时候父亲总是很早就开始张罗,自从我把他接到镇子上同住尽管离先祖的坟地远了很多,但每年他都要和我一起前往。
通往坟地的路很是曲折,先要乘一段车然后步行10多里山路最后还要翻过一座山坳。前些年父亲走起来还很轻松并可是最近两年75岁的父亲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前年得了动脉硬化今年又患上了前列腺增生,一直很是要强的他不得不每日以药相伴了。
所今年没等父亲张罗我就赶紧对他说:“爸,今年上坟我自己去,哪有像你这么大岁数还翻山越岭上坟的!别人该笑话我了。可父亲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凝重了,严肃的说:”咋的?没听说岁数大了就不行上坟去。这些年我从没间断过,只要我能挪动就年年给你爷爷、奶奶送“钱”去!父亲是很倔强的,他认准的事轻易不会改变。“那……那我们选个暖和的日子再去吧!”我只好喃喃地妥协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日子,我和父亲决定上坟去。乘了一段汽车,便开始踏上了蜿蜒的山路。路上的积雪很厚,踏上去双脚就会深陷下去。天不作美不一会儿竟然刮起了小北风,吹在脸上麻酥酥的,我和父亲边走边停下来扭转头背背风。渐渐地父亲的明显的落在了我后面,我用手捂着冻得通红的脸颊转过身来,只见他的脸已经冻得发紫,眼眉和胡子也挂满了白霜,吃力的向前挪动着双腿。我赶紧跑过去无奈地说:“爸,要不你在这等我吧,前面还要爬山呢!别累犯病了。”可是父亲却淡淡的一笑,向我摆了摆手说:“没事儿!走这点路算啥,赶紧走吧!一会就到了。”在父亲的鼓励下我顿时坚定了许多,冒着凛冽的寒风拉起父亲的手亦步亦趋的向前走去。望着步履蹒跚的父亲,我的脑海不觉浮现出小时候的场景来。
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个异常倔强能干的人但对我们姐弟几个却很是溺爱,特别对我这老儿子更是当做心肝宝贝。小时候要是我们去姑姑家串门,不到天黑就会不远几十里路迫不及待的把我们接回去。母亲总会嘲讽地说:“看把你贱的!孩子是去他姑姑家了,还能慢待了他们不成!”每到这时,父亲总会一声不知地盯着我们微笑着。
记得我八、九岁的时候,每逢临近春节父亲就会带着我和哥哥去给爷爷上坟去。爷爷的坟地在风景秀丽的松花江边一座陡峭的山隘上,算是一块有山有水的宝地了。
小时候在我眼里,上坟既是件神秘又是件有趣的事儿。雪地里父亲拎着一袋烧纸,面色凝重的向前走着。而我和哥哥却蹦蹦跳跳的跟在后面边走边玩。一会儿拿起木棍儿在雪地上一顿乱画一会儿又玩命的去扑捉从身边飞奔而过的野鸡,不知不觉间就会被父亲落下很远。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父亲的身影越变越小。于是大呼一声不好,就撒欢儿似的奋力追赶上去。
到了坟地,父亲会在每座先祖坟头上压上张纸钱,我们会帮父亲把一沓沓的纸钱在坟边点着。等纸钱烧没了,我们就在父亲的带领下依次向先祖们的坟头磕头。父亲还会特意在爷爷的坟边念叨几句:“爹!老儿子给您送钱来了,保佑我们大人小孩一年都平平安安的明年我会再来给您送钱的!”。磕完头后祭奠就算结束了,这时父亲会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铁锯走向北面的树林,在里面来回走上几个来回,最后选择几根外观笔质地坚硬的小树锯下来扛回去做锹或是镐把。
然后带上我们向回家的路上走去,这时会显得轻松很多,父亲也会时而露出笑容边走边和我们逗笑一阵或是大声的和路上来往上坟的乡亲们攀谈一阵,那时的天真是特别的晴朗,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春天的气息,周围还不时地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每次上坟回来他总会对我们姐弟几个语重心长地讲起他小时候的辛酸往事:奶奶在父亲只有5岁的时候就病逝了,父亲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伯伯们先后成家另过所以到后来就剩下了爷爷和父亲相依为命,不幸的是爷爷后来还中风偏瘫了,可见当时的岁月是何等的艰辛。爷爷在临终的时候眼眼巴巴对父亲说,老儿子别忘了过年的时候给爹上坟啊!从那以后每逢临近春节他总会选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背上一大捆纸钱去给爷爷上坟,多少年来从未间断。
“到了!你快看,附近没有脚印,肖家屯那伙人还没来呢!我们今年还是最先来的!”我的回忆被父亲兴奋地话语他断了。
接下来还是重复着多年来固定的程序:压坟头纸、烧纸、磕头……
可是今年我发现有父亲的手明显有些抖动,动作缓慢了很多。磕完头后,父亲缓缓地戴上帽子伸手掸了掸膝盖上的纸灰,径直向对面的树林走去。看到此景我马上制止说:“爸!你还要弄几根木头回去?这么远就别弄了,拿回去也用不上!”父亲顿时愣了一下有些失落的说:“是啊!咱家也不种地了,用不上这些了!”
回去的路上父亲显的格外轻松,脚步也变得比来的时候轻快多了,好像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任务。我竟然没有落下他。先前一直担心他回去的时候会走不动,可是一路的艰难跋涉非但没有让他疲倦相反更坚定了他前行的意志,那是因为今年他又圆满地完成了爷爷的交给他的任务。
望着父亲坚毅的面容,我在心里暗暗地想:爸,我会年年和您来给爷爷上坟的,要是走不动了,我就背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