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土地
曾玉强
父亲是个庄稼人,他把半辈子的时光都用于和土地打交道。土地养育了父亲的同时,也正在把他一天天地变老。父亲的老,堆积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密密匝匝,像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那年,我初中毕业后,父亲想试图把我调教成一个出色的庄稼把式,以此成为未来他的土地的继承人。
但对于土地,我从来就只是敬重。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像父亲一样当土地的主人。依赖着土地,建房、娶妻、生子、、、、、像无数先辈们一样,在土地上生老病死。我总想着,命运会在前方的某个十字路口等着我。活着,绝不仅仅是为了在土地上讨几粒赖以活命的粮食。
我一直都无法接受的是,把一个渺小的如同蚂蚁般脆弱的生命,丢在一块荒无人烟的土地上,该是多么落寞的一件事。尤其是在初冬,大地上的一切产物都堆进了农人的仓房。手拄锨把,站在硕大无垠的土地上,放眼望去,尽是满目的荒凉,除了偶尔灌入耳朵的鸟啾,再也看不见些许活着的生灵。天倒是耀眼的蓝,蓝的清凉,蓝的狂野。那一刻,仿佛只有高远的天空才配成为土地的知己,而我更像是被土地遗弃的孤儿。
我终究不能按照父亲的心愿,做一个合格的庄稼人,父亲为此大失所望。后来,在一个秋天的黄昏里,他撇下手中的镰刀,望了望水一样晃荡的金色的麦穗,感慨万分地丢给了我八个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气哼哼地离开了!
在土地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父亲,似乎了解每一寸土地的脾气。比如,哪一块地适合种大豆,哪一块地种上麦子能更快的成熟,或者哪一块地种上包谷,收成能更好些。他对土地的了解,甚至超过了解自己的手掌脉络。除此之外,他还给土地像人一样取了名字。比如:村庄西面的叫:北门地,村庄北面的叫:机耕地,村庄南面的叫:渠南地等。
土地一旦有了名字,就意味着赋予了生命。不同的是,这种生命可以哺育大地上任何一种生命的生命。比大地上任何一种生命,都更值得人类去爱护与尊重。
让我一直庆幸的是,父亲的土地上能够生长出一种名叫玉米的农作物。那时候,整个秋天的下午,我都喜欢从玉米地的这一头穿到那一头,高高的玉米秆遮住了刺眼的阳光,整个世界瞬间变得狭小,除了风声,一切都是那么地安详。只有一望无际的绿色,排山倒海地向我袭来,让我欲醉神迷。我这才发现,亲近土地竟是如此动人魂魄的一件事!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对父亲才产生了许多羡慕。但我却忘记了,父亲在土地上所获取的诗意的享受,是用汗水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