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分享我的寿命
2004年的夏天,是一个悲伤的季节,就在那个夏天,我最最亲爱的姥爷去世了,听到消息的时候,我刚刚结束了暑假的补课,在回家的路上还想着要怎么度过余下的假期,没想到刚到家就传来这样的噩耗,我只记得我当时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下来了,身旁的小伙伴当时还取笑我流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又突然停止了哭泣,擦干眼泪,瞪着眼睛说,“我没有哭”。
忘记了是谁把我带到姥爷面前,我只记得当我知道躺在那里面的是姥爷的时候,就直接“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接着就是有如泉涌般的泪水,我不知道是谁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我也忘记了之后我坐在了哪里,只记得旁边的人都在说,“唉,看孩子哭那样,她姥爷没白疼啊”。
记得小时候,我在奶奶家总被大姑家的哥哥欺负,再加上奶奶的偏袒,让妈妈实在忍受不了了,便把我直接送到姥姥家,奶奶买零食给大姑家的哥哥,却从来不给我,我被欺负的哭了,奶奶便说我是个爱哭鬼,半夜肚子痛哭了一夜,奶奶也是不管不顾,连看都不看,问都不问,这样的生活经历了两年,当时的我还不懂事,并不觉得生活有什么苦,可是至从妈妈把我送到姥姥家之后,我便知道了,世界上原来真的存在天堂和地狱。
由于种种原因,我是姥爷这边唯一的一个小孩子,所以可想而知,那是受宠极了,二姥爷家靠海最近,每次捕到海鲜,都要给我送来,三姥爷每天看起来都很闲,每个人都说三姥爷的脾气最坏了,可是在我的印象中,他没有发过一次脾气,每次来姥姥家看我的时候,都要给我带上几联的AD钙奶,要知道,那时候喝上AD钙奶可是可幸福的事情了呢,五姥娘更是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每次看见都要抱我,那时候她戴了一副深褐色的眼镜,每次看见我都哭,所以她每次都是板板正正的坐在炕上,摘下眼镜,伸手把我从别人怀里抱过来,虽然有很多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了,但是现在想起来,真的好怀念那时候的时光,有人疼,有人爱。
我姥爷是排行老四,是一个性格非常刚烈,也是非常要强的一个人,小时候和他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放牛,每天都是姥姥最早起床,我和姥爷一醒便有热腾腾的荷包蛋吃,我喜欢赖床,躺在被子上不起来,姥爷就拽着被子,连带着我在炕上跑来跑去,每次都逗的我咯咯笑,每天的早饭必需品,就是只有大锅蒸米饭才会有的锅巴,撒上白糖,嗯..,简直是人间美味啊,我们的早餐姥姥每天都换着样做,今天是碴子粥咸鸭蛋,明天就是绿豆粥小咸菜,后天就是高粱米小咸鱼。
接着姥姥便把一些水果啦,黄瓜啦,零食啦,一股脑的塞进我的小包里,然后我就挎着我鼓鼓的小包,坐上姥爷刚套好的牛车,在乡间小路上,晃悠晃悠,有的时候去海边,有的时候去河边,听到草丛里有蝈蝈叫,姥爷便去捉来给我玩,春天柳树刚发芽,就给我编草帽做哨子,到了旅游季节,我就和姥爷在海边捡瓶罐,那时候,拣到一个,就冲着姥爷高高举起来炫耀,姥爷也每次都夸我厉害,“真厉害,快去再多拣几个,再拣几个咱们就可以去买冰棍儿咯”,听完之后,我就拣的更卖力气了。
到了中午,就拿出来姥姥给带的东西吃,现在想想,我那时候多幸福啊,天天都在户外野炊啊,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姥爷拔起在地上插的钏子,把牛再套在牛车上,披着霞光,晃悠晃悠的往家走,这样的画面经常会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可是现在的我,却没办法想起来在每天的乡间小路上,姥爷对我说的话,我想应该是快乐的,说着说着会笑的话,但是我,甚至一句都想不起来。
回到家之后,姥姥就开始准备晚饭了,我和姥爷便扛着筐去捡树枝,拾树叶,有的时候也会帮姥姥烧火做饭,当然,我只会烧火,姥姥直到现在还和别人夸我说我那火烧的可旺了呢。
姥爷每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都要喝酒,我记得是一个烧杯,放在炉子上热了之后才喝,看姥爷喝的那个美味,我有一次偷偷的尝了一下,辣的我现在对酒都提不起兴趣。
姥爷喜欢种东西,我们的大园子里中了超级多的东西,苹果就有十几种呢,瓜就有七八种呢,还有花生,土豆,芸豆,黄瓜,梨树,桃树,李子树,哎呀,说都说不完呢;姥爷还喜欢养动物,就养牛这一块,我姥爷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姥爷养的羊可以上房,养的鸡可以看家,养的猫可以抓鸟,养的狗可以记仇,每次谁家的家畜出问题了,都跑来问姥爷,“哎呀四哥,我家的牛怎么不吃草了”,“哎呀四哥,我家的羊怎么下不来崽子了”,“哎呀四哥...”
每年到了秋末冬初的时候,我们便把苹果和地瓜切成一片片的,放在织网里,挂在屋檐上,让它自然风干,变成所谓的苹果干和地瓜干,直到现在,我依然怀念那种最原始的味道,就像怀念姥爷一样,如果能再次品尝到那种味道,我想我真的会热泪盈眶。
一年中,我最喜欢的便是过年,有新衣服穿,有糖块吃,还有鞭炮放,年三十的晚上,姥爷和姥姥不停的做年货,炸丸子,炸地瓜角,炖鸡,炖鸭,好多好吃的,足足摆满了整个灶台呢,年三十的晚上基本上不怎么睡觉,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我在院子里放鞭炮,姥爷就坐在房顶上看,时不时的下来教我放鞭炮的新鲜玩法,因为做年货,把炕头烧的不得不把炕席卷起来,所以基本上,年三十的晚上我们都是睡在里屋,感觉还没睡多长时间,便有乡里乡亲登门拜年。
姥爷家的房子很大,有两层,加一起一共有17间屋子,姥爷家的院子也很大,那时候,我从院门口走到房门口都得需要十分钟呢,所以到了大年初三,我便早早起床,穿好新衣服,坐在门口等爸爸妈妈来,姥爷更是按捺不住的早早赶着牛车去镇里接他们,远远的看见牛车从院门口晃晃悠悠到房门口,我和姥姥便从台阶上走下来,帮忙拿东西,我记不起妈妈当时看见我是抱起了我,还是牵着我,我想她应该是很想我,很想很想的那种。
转眼间,距离2004年的夏天,已经过了12个夏天了,每每想起和姥爷之间的这些,我都忍不住抽泣,曾经也有几次梦见,都是哭着醒来,妈妈说姥爷偏向,总去我的梦里,12年了,算不算一个轮回呢,那姥爷现在依旧是天上的一颗星呢,还是已经喝了孟婆汤,那时候不懂事,总是要把孝带摘下来,妈妈苦口婆心的说,乖,就为你姥爷带几天吧,听妈妈这一说,我又想起来姥爷是永远的离我而去了,“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妈妈看我这样,也忍不住的抱着我哭,那几天的日子,现在想想,该是多么难熬的日子啊。
我的童年的幸福的,因为姥爷,我的童年是丰富的,因为姥爷,就直到现在,也没人能顶替姥爷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偶尔经过姥爷的坟墓的时候,我还是会去多看几眼,有时候也会走进去和姥爷说说心里话,说说我的近况,我说,我很遗憾,在您有生之年没有尽孝过,姥爷说,他比我更遗憾,没有看见我考大学,没有看见我参加工作,没有看见长大后的我是多么令他骄傲,甚至没有看见我披上婚纱最幸福的模样,我说,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和你分享我的寿命,姥爷笑了,说,足够了,我有生之年过的快乐,这就足够了,听了之后,我也笑了,和姥爷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