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树林》

　　作者：胥无畏

　　如果说母亲心里装的是家，那么父亲心中的家就是外面的世界。所以他有时候会提到这些让我愤怒并且想让我马上离家出走的问题：你几岁了？上几年级？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好像这个人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人也是你是陌生的人。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绝对不算慈父。因为他会打人，下手不算轻。我想他影响我最大的是他对知识的好奇和追求以及有了想法后马上去先学习然后一定去做。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决定自学英语。他有一个梦想：拥有自己的大农场。在大沙漠里种植出全世界最佳的水果和蔬菜把它们销售到全世界去。用挣来的钱来种植各种树木，让新疆的所有沙漠变成森林。父亲也许是我至今为止在海内外见到过的最好学的人之一。他自学了裁培各种奇花异果，各种蔬菜。我家门前的菜地成了名富其实的植物园。他还会自酿葡萄酒和香槟。从棉花种植到牛羊猪鸡鸭兔鱼的养殖，他几乎都是专家。他每天给人免费指导，退休后也是这样，从不收费。他从不玩牌和打麻将及喝茶聊天，认为这是浪费生命。工作之余，他就看书和在自家菜地里种植一些我们从来没见过的植物。所有的知识他全是从书本上自学的。小时候大概最美的时光是晚饭后听父亲讲唐诗宋词，讲三国演义，水浒传的故事和他当兵的故事。也许会有很多人难以相信，父亲把《李清照诗词》读了很多遍。他开玩笑时引用李淸照的“才下心头，却上眉头”。他总能引进许多我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新句子和典故，因为他不断读各种书籍。我现在才明白，其实在父亲坚强冷漠的西部汉子的外表下稳藏着一颗江南文人的阳春白雪的心。好像我不记得父亲曾经送给我什么礼物。我只记得让小学时他送了我一本《张骞出使西域记》。从这本事里我了解到了原来新疆的马匹，骆驼，苜蓿，葡萄，芝麻，手工艺品制作技艺都来自于西边的遥远的国家。我暗暗地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重走张骞走过的路。

　　父亲比母亲大十三岁。那时他是解放军哥哥，她还是十七岁们农村姑娘。第一次见面，他说“跟我去新疆吧，新疆有大草原，很漂亮。”她说：好吧！父亲买了几公斤最便宜的水果糖，在成都开往兰州们火车上，每个好战友一把糖，就算结婚了。2015年我结束了16年的海外生活。16年期间我这是第一次回国。我从广州飞到乌鲁木齐马上去决定先去我的出生地阿拉尔。我上过小学的学校已不在，因为生源不足，早关门了。在失望之际我看到离学校不远处有一片高大茂密的胡杨林。我马上让朋友赶快开车送我过去。这是一大片长在农田边高大的梧桐和白杨及沙枣树，至少有30年了，一眼望不到头。看到一个老汉在林间散步，我走上去。在交谈中老汉说30前有一个从朝鲜回来的复员军人当指导员带领一群上海支边青年在差不多十年里每年春天在这里种树，先后种下了十几万棵梧桐和白杨，柳树和沙枣树。当时叫“上海知青林”，后来八十年代回城的上海知青前几年组成了几个回新疆兵团的考察团。在沙漠不毛之的边缘看到了这么大的一片树林，十分惊奇和兴奋。为了感谢自已的指导员和怀念自己逝去的青春岁月，他们把这片树林改名为“华昌林”。当我说我就是胥华昌的二儿子时，老汉一下了流出了流泪，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说：你爸是真正的党的好干部，大公无私！。老汉说就因为有这片树林他退休后舍不得离开这里回内地。

　　离开树林后，我一路上在想，原来对我父亲了解的太少了。我记得父亲因我不听话和调皮而打过我许多次。我也记得父亲带我去捡蘑菇和捕鱼。更多的记忆是不理解父亲为什么十几年不在家到处经商。说实话，他从来没有挣到过一分钱，欠了很多债。都是母亲勤俭持家一点点用工资替他还的，一直还到退休才还清。他从种植农作物到贸易到开矿都经营失败了。有二年的时间他常带一些矿石标本回家，从和田玉，冰洲石到水晶石和大理石，孔雀石，绿松石。为了找矿有一次他和几个朋友骑马在沙漠里走了七天，其中最后三天没水了，他们最终走出来了。父亲不爱财，口袋里不放钱。我现在明白了父亲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后来他的矿业生意最后也失败了。我以前老指责父亲：你老老实实回单位工作等着领退休工资吧，你不是做生意的料。

　　离开这片树林后，我突然有了想法：父亲应该是我认识的最富的最成功的生意人。这片《华昌林》价值一百个亿都不过分。关健是这一百亿的财富不属于任何个人，它属于沙漠，它属于人民！

　　父亲，你永远是我心目中最成功的生意人！你是我心目中的真正的英雄！

　　我想告诉自己和要常常提醒自己：我永远不会再指责父亲，也不会和他去争论！因为天南地北有很多人尊敬他感谢他。我也应该学会去尊敬他。因为他的心灵力量比我更强大，强大的心灵力量加上无私奉献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财富！（胥无畏作于“父亲节”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