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母亲
我母亲去世也有些年头了,可她一直活灵活现地在我眼前从没变样过。或许她根本就没离去,而是我外出一些时间回来又看到似的。
可我心里还是明白,母亲是真的离世了。我家姊姊多,母亲一生过得很苦。想到母亲生前过的日子总是内心起伏泪水噙满眼眶。也总想写点我对母亲的回忆,但是一提起笔总感觉很沉重,我拿什么来回忆母亲呢!一支小小的笔杆能把母亲鲜活地表达出来么?能把母亲爱我我也爱母亲的那份感情如实真挚地写在纸上么?一直以来我在犹豫在挣扎,时时母亲也像是站在我面前,用我们娘俩能懂的表情让我最终提起笔,写和她生前生活的点点滴滴。
母亲满头银色的头发整洁地用一根白帕包裹。白帕是非常有讲究的,一定要用纯棉的标白布,长约三尺,宽约三指乘三折,也就是宽度一定要能折成三折后像三根手指并拢那样宽。长一点也不行宽一点也不行。母亲就用这样的一条标白纯棉做头帕,在緾绕裹头之前,要工整地放在双膝上对整折齐不得有折皱,就象一匹标尺一样边沿整齐才细心地从耳际上方,沿着前额绕到后勺再到耳际,重叠大约三次后把尾端折成一边是三角形状在耳际靠后勺不易发现的地方往下沿里层倒插扣好。帕子呈立体状,精神地贴围着母亲的头站在那里,既工整又不胡乱,既整洁也不雍肿,恰到好处地配裹在母亲慈祥而微笑的脸额上。
我长篇累犊地回忆母亲的帕子,这还远远不够,母亲的整洁精干不是几句话几行字就能概括的。趁母亲还微笑站在面前高兴的样子我还得讲帕子。
那时家里很穷,母亲只能有一根备用。所以必须要今天换了今天洗的习惯。小时候起我就知道母亲洗帕子是有讲究的,当然现在的女人不包帕子了。母亲是属于那种旧时纯粹的农村妇女,但她那洗白帕子的方法留传给我,却怕就要被我埋藏了。现在各种洗涤用品很多,但是总洗不出母亲发明的那洗法效果。有时我老婆在洗白衬衫的时候,我曾很多次想告诉她,母亲那方法,可不知什么原因我还是保密了。事情讲到这份上我还保留什么呢!其实就是往盆里舀一瓢清水打匀适量肥皂搅匀,不得放洗衣粉,要不然在之后的工序中帕子得不到那效果。把帕子浸泡半小时左右洗,尔后再清,在清洗第三次那是最讲究的,是最关紧的一次,也许那是母亲的专利发明吧。往一瓢左右的清水里用我的钢笔滴三滴金城墨水,用手搅匀,盆里的水马上呈清嫩清嫩的,把帕子往水里反复拖拽,然后水淋淋地凉在阴凉处风干,不要太阳直照。待干后帕子嫩白嫩白的有说不出的舒服。
母亲的帕子就能让我甜蜜累述半天,自然她的衣着筑怕就更费语言了。但是毕竟那只是我愿意多挨会母亲的意思在拖延时间,自然没必要浪费别人光阴,把时间就浪费在我的甜美里。能简就检重要的说吧。毕竟母亲是自己的亲妈,不是所有人都带有那份亲情。
一身反复洗过的蓝布的卡,斜挎肩式胸襟衣上是一溜像蜻蜓对着头的手工蝴蝶扣。脚上穿的是白须底敦草泥布鞋。不用文字描述母亲慈祥仁和的样子,活出来了吧很多时候记忆就像爬壁虎一样布满了土墙以及土墙内庭院里发生的事……
70年代农村出生的人可能都有这样的记忆,特能吃!为哪样能吃?因为穷。有首童谣是这样唱:红箩卜,面面甜,望到望到要过年,过年又好耍又吃汤包又吃尕……可以想象那时候对吃是一件多向往的事情。
我们家也不例外穷。记忆中父亲就是个难得下地做活的人,就凭给一坝人裁缝做衣服和做赤脚医生养活我们。那时候的手艺人不怎么挣钱,但能挣一坝人的好心。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们家的农活总是被坝上的人明里暗里抢着完成。记得那时候都喜欢互相帮忙,母亲最好的优点就是就是拿出自己种的,或是坝上的人送我们家的好东西煮给人吃。那时候好象吃比现在挣三四佰块钱一天都还要高兴。
母亲家规很严,从不让我们兄姐上桌,她生怕人吃不饱吃不舒服。但是我和我爷爷是个例外,当然我还是上不了桌的,爷爷是个例外,要讲偏心的话恐怕就是这点吧。爷爷在桌上我还得和兄姐们在灶旮旯前吃。我是家里的老幺,正应了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句话。我爷爷文化大革命挨批斗被整惨了,之后就被父亲母亲化为和我一样受特殊对待的人。其实把这特殊讲出来现在的年青人会不以为然,但那时却真的在兄姐们心中我和爷爷就跟亨受县级待遇一样。可能三十多岁的人少数记得有一句话叫吃甄边饭吧。我就是吃甄边饭长大的,爷爷就是吃甄边饭老死的。话虽然是一句,但那时候确实是不容易的,不多一点米下锅,母亲不是给我和爷爷留米粥,就是饭蒸好后把包谷饭翻开,把甄底边的那一圈米饭舀给我和爷爷。她认为米饭和软养人,我和爷爷身体身体薄受不了饭糙。
那时候生活的条件实在无法和现在相比,母亲似乎就没睡过。每天晚上要给我们一大家子人洗衣服,因为我小时很淘,衣服裤子永远是今天穿了今天脏今天破,但永远都是第二天又能穿上洗好补好的衣裤出去耍。要知道我儿时的伙伴们光屁股洞漏肚鸡儿那跟本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没有人会笑话好象完全是正常。那时我疯玩是坝上出了名的,常常做些无聊至及的事情,比如把别人家的南瓜从瓜肚上用小刀切一个洞,往里面塞一砣石头或者挑牛屎放在里面,然后又封上。长一些时间后就看不出南瓜肚里有我的恶作剧在里面了。那时候不象现在小孩啥玩具都有,我儿时就是做这些让我为乐的事情长大的。时间长了凡是被恶作剧的事都知道是拜我所为。但奇怪的是就是没人指责骂我,也不状告父亲母亲。就是碰上我淘的时候也只是笑嘻嘻地喊我乳名:‘八,又碰到你了,你莫整可惜了嘛’。整个坝上的人都在宠我。我很幸庆我长大后乍没成为坏人,而是又成为我父亲母亲那样在坝里受人喜爱的人。当然这是后话跟我现在所做的事是和父亲一样的——乡村医生。
母亲白天很繁忙也很苦。每天早上等我醒来时煮饭,熬猪食就妥当了,把我们一大家子人早饭安排好后,她就会换上做活路时穿的那双专用鞋,头上用一块手巾帕遮盖她的白帕子,扛把大锄吆三赶四地喊上周围的大娘幺娘们风风火火上山挖草薅地了。落黑回来时总是扛一捆柴在肩上,到家的头一句话总是要呼喊我的乳名,如果我就在面前,她就会边忙她手里的事边问我:幺,饿冇?
母亲就喜欢喊我是幺,就连我结婚生子后她都还是那样见面就亲妮痛惜地喊我幺。有时連老婆背地里都在嫉妒嘀咕:人都三四十了还在幺——幺的。
母亲这一声幺喊醉了我一生!
当然我家还有两个享受她这喊法,就是我小侄女川川和我儿子培培。我们三个是被母亲不分辈分统一喊幺的人。母亲痛人很特别,侄女川川小时候胖墩胖墩的爱哭,我妈总是钟爱地把她抱在怀里万分喜爱地说:你们看我幺哭着都好看。
母亲总是风趣而又仁慈地让我没来得及想就老了!
我读医学院的时候,由于父亲工作失误赔了一笔钱,这对本不宽裕的我家来说是个要命的事情。我父亲同学家的女儿给我每次去信说及到我家,见到我母亲的生活情况。让我常常木然地呆站在学宿楼口那窗子前无比惆怅。她说:文锐,你妈刨火海椒泡饭……她身体又不好这样长时间下去会吃不消的。
母亲为了供我读书能节省就尽量节省,哪怕是身体的营养需要。还让我母亲讨罪受的是她晚年得了阿米巴痢疾,常常不由控制脏了裤子,这对于母亲一生洁好的她无疑是一种人格的侮辱。长时期腹泻导致母亲身体非常虚弱,就连受一丝风吹她也感冒,尤其是秋冬早春时节,得需要帮她生好火盆才让她起床,她换下的衣裤得悄悄及时帮她清洗。她不会让我们去碰她衣裤,尤其是内裤。她一生整洁惯了她会觉得让我们看见她的很不情愿的一面是一种很失面子的事情。
母亲爱吃玉米面拌牛皮子青菜糊糊。在有牛皮子菜的时节我常帮她煮,可没一次煮出她自己熬的那种好。这种粥食是先在锅里热沸一碗左右的水,将玉米粉由沸水中心向锅沿边倾撒边用筷子匀搅,待玉米粉在锅里起泡呈熟食形状就把牛皮子菜拌入加少许盐起锅,待半冷时母亲才有滋有味地食用。她这碗糊糊细爽香醇,煮时感觉简单其实很难煮出我妈需要的味道。
生活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松过完一生,陪伴老人有时心有余力而力不从心。那年我老婆得了红细胞再生障碍性贪血,每个月都是在进出于医院,都是在无休止地输血吃药,压力让我如同快要窒息般难受。但母亲还强撑着给我带小孩,还要安慰我:幺,你要好好待人家,媳妇接进屋就是大谷草一根也要把人家当宝。
母亲心地善良到死时都是总替别人着。她逝世那年我身板也不是很好,每天得帮她输液打针,楼上楼下的来回跑,让也躺在床上的母亲十分心痛,她总是制止不让我来回颠跑,她总是忍着病痛一声不哼,生怕给我们带来一丝的揪心。
我们家几个兄长都因为生计在外务工,母亲也十分想念。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我明白,我把电话逐一打通或者是兄长们分别来电,他们在电话里陪母亲,聊哈她开心的事,母亲每次通完话她都会美美地得一个好觉。她觉得有儿女们在一道陪她就知足了。
母亲重病在床上再也无法坚持她的精神了。她的头上包的帕子总是会涣散地散落在枕头上,可她还是尽量用手在维持它的整洁。老婆看出了她的心事,急忙跑去买适合母亲色彩的毛线带着病连夜给她勾织,当一顶圆形带橙子瓣的灰白色毛线帽戴在母亲头上时,母亲仿佛从一种如释重负中解脱了,她的欣喜竟被一顶帽子就满足了。这可能是她对一生緾绕在她头上的帕子作最后的交待吧。
母亲病情也经很严重了,我也经不忍心在她身上扎针了,我觉得每次给母亲扎针输液是扎得我自己受不了,最后日子这些事情只好都由老婆去完成。
母亲也经不大思饮食了,她爱吃的玉米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