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
从小阿爹就教育我“你要乖乖的,多听你娘的话”,而阿娘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却是“你要用心读书,将来出人头地,不要像你娘这样,整天只能围着你阿爹转,守着灶台看着家。”
而阿娘所说的出人头地指的是18岁那年的成人礼,据说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习俗,受洗礼者必须接受重重考试才能授予官职,而官职则意味着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显然,阿爹阿娘很重视,对我的要求也极为严格,毕竟“鲤鱼跃龙门”并不是那么容易,来不得丝毫疏忽。
作为乖女儿,也特别争气,不管是学术还是武艺上,都让师傅赞不绝口。大家都以为我一定可以通过考验,为周家光宗耀祖,我也对自己抱有很大的期望。
但意外发生在我15岁那年,那是一个雪花飘摇的季节,窸窸窣窣地掉落在身上,酥酥的,麻麻的,痒痒的。匆匆赶路的我并无心赏雪,却一不小心被一个少年撞到了。急急忙忙地扶我起来,慌慌张张地赔礼道歉,躲躲藏藏的眼神,小鹿乱撞的心跳,整个人就这样沦陷了。托书童打听到关于他的所有的一切,最主要的是有没有婚配,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那颗暗生情愫的心,不能让阿爹阿娘知道,不能让师傅知道,只想着等成人礼一过,便倾诉衷肠。
三年的暗恋深埋在心底,不敢越矩半步,还好明天就要奔赴考场。一想到只要顺利度过,便能和心上人双宿双飞,就忍不住欢呼雀跃。街道、车马、人群、考场、告示、雨伞这些都不重要,我只知道考场外的那一幕久久回荡在我的脑海,男子含笑的眼眸,对着一位姑娘,而这位姑娘不是我,不是我~浑浑噩噩地考完全场,雨一滴滴地打在心里,揪着痛。
阴雨连绵的六月抽打着我那敏感的神经,阿爹的一声声长叹,阿娘的小声啜泣,“好,我答应去大漠拜师,等着我,一年后还是你们最得意的女儿。”当然,我也知道做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那是一个用任何变态的词语来形容都不为过的地方,居江湖传闻,不折磨到发疯不算修炼到家。
七月的灼灼烈日,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恨不得榨干最后一点水分;滚烫的热浪夹杂着砂砾扑面而来,骆驼吓得眯缝着眼,有气无力地在行进。只有驼铃在慢慢摇晃,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对抗。漫天的黄沙洗尽了儿时的记忆,堆积的山丘盖住了往昔的伤痛,大不了重新来过。可是,七月啊,可恨的七月,我要用尽全力打败你;七月,残酷的七月,等我胜利归来洗尽耻辱。
从凌晨到深夜,无一时空闲;繁重的体力混合着高强度的脑力强灌输,稍有不慎便戒尺相赠,轻者罚抄写,重者罚倒立;全封闭的学堂,阻隔世间的烦扰,还挡住了亲人的探望;馒头就咸菜,外加一滴香油,两片菜叶,一个鸡蛋,便是一天的伙食,美其名曰保持饥饿状态下的野性;背着一箩筐石头爬山,吃饭、习武,听说负重状态下才更有动力;每周公布名次,倒数自动收拾行李走人;同门师兄互相检举,以保证学堂醇正、优良的学风……
掰着手指头,一年365天,每一天都是煎熬,终于结束了。金榜题名之日,授予女官之时,我看到了阿爹阿娘脸上堆满的笑容,亲戚谄媚的嘘寒问暖,邻里巴结的神态。院里的张灯结彩,街上的紧锣密鼓,却突然觉得很累,推掉寒暄与排场,溜到一家小酒店。
拽着对面的男子非要一起喝酒,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发生的事,那位男子微微一笑说了句“你呀,就是太听话了”。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15岁的那个少年,冲着我笑啊笑,“是啊,我从来不敢喝醉过,所以今晚你一定要陪我喝到底”,我说道。“也从来不敢向你表露心意”,轻声说完这句话,便趴在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