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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落的刺玫花(寨里村记忆系列散文之二)

发布时间:2019-09-03 16:22:00

  农历四月底,也许是寨里村最热闹的季节之一。那时,全村百十个田埂四周的刺玫花迎着和煦的春风,一起烂漫开放,村里村外瞬时沐浴在芬芳的花的世界里。远近的亲戚,或娘亲,或姑表,或姨表,都会蒸上一笼馒头作为礼品,提着篮子来走亲戚,借着看花,叙说亲情。

  这是土改以后兴起的新规矩。放在过去,多数田埂属于地主;现在不同了,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田埂,亲戚来了也可以在自己的田埂上一边观花,一边收摘豆角、茄子、辣子等蔬菜,喜笑颜开,其乐融融。

  要说起刺玫花开放时的绚烂,寨里村确实值得炫耀一番。成千上万株的刺玫花,沿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沟沟汊汊延伸,就像一个艺术家手执巨笔在大地上彩绘,霎时霓虹飘飞,云蒸霞蔚,一幅色香味形俱佳的美景画嫣然目前,整个村子就镶嵌在画中,弥漫着诱人的芳香。

  我家亲戚中,我最看重的是姑姑家的女儿小美。她大我八岁,已经是十八九的大姑娘了,正是如花似玉的龄,人长得又漂亮,细条的身材,白嫩的肌肤,一双乌黑灵动的大眼睛,和田埂上盛开的刺玫花堪有一比。远近的小伙子如蜂蝶恋花一样的追逐她,可她像一个高傲的公主一样,一个也看不上。每年四月花季,她隔三差五地往我家跑,母亲问她有啥事,她说:“舅妈啊!我没有事,就是来看看刺玫花。来到你们的刺玫花丛里,我就觉得到了仙境,我也觉得自己成了花仙子了。”

  随后就在我家那一亩田埂上徘徊。我家的田埂紧邻城墙,四面沟渠边上全是刺玫花,梗粗花大,层层叠叠,高过人顶。她一朵一朵地看,一朵一朵地闻,嘴里还不断地念叨着:“好漂亮!好漂亮!”。直到天已过午,还没有看够。母亲几次站在寨城上喊叫,才慢慢腾腾地回家吃饭。有一次,她搬了两个小凳子,拉上我到田埂的花丛下坐,我问她这有啥讲究,她悄悄对我说:“我给你说个故事:好些年前有一个姑娘,二十岁了还没有嫁出去。她就坐在刺玫花丛里哭,哭了三天,媒人带来了好消息,说有一个富家公子愿意娶她。后来就风风光光嫁了出去。”我说:“上天有灵,交上了好运了啊!”她有点神秘地说:“你知道这个姑娘是谁吗?”我问:“是谁?”她说:“就是你的姑妈,我的母亲。可见这刺玫花不光好看,也还有灵气,它是通人性的。”这时我才明白,表姐喜欢刺玫花,不光是因为它好看,还有另一层意思呐!我说:“姐姐这么漂亮,又知书达理,一定有一个你满意的夫君在等着你呢!”她笑着说:“好兄弟,姐姐借你的吉言了。”

  我家田埂东北角有一棵刺玫花藤,得两边近水之利,长得异常茂盛,顶端开出的花竟大如荷莲。她指着其中最大的一朵说:“你看这朵像谁?”我笑着说:“除了姐姐,它还能像谁?你看周围成群结队的蜂蝶,像不像追你的那些浪子?”她立即沉下脸说:“兄弟不许你胡说。”说完竟又噗嗤一声笑了。她说:“这朵花你要看好啊,可不许别人乱采。我会隔几天会来看一次的。”我说:“我一定看好,就把她当成姐姐了!”

  以后,表姐再也没有来。我问母亲,母亲说:“你表姐问下婆家了。”我问:“是哪里人?”母亲说:“是咱邻村绪张的,说起来你还认识,他姓张,和你同过学。”啊,我想起来了,张宏谋,大我五岁,小表姐三岁。以其才华、长相,稍逊于表姐,不过也算勉强般配了。结婚那一天,我也去了,表姐情绪不高,不过还是勉强笑着对我说:“姐姐就这样了。那朵刺玫花你要看好,千万不要让别人采了去。”我点头答应。

  回来的第二天,我就到田埂上查看,不禁大吃一惊:那一朵荷莲似的刺玫花只剩下一个绿色的骨朵,几个硕大的花瓣虽然其粉红的花色依旧,却已被风吹落在地。我有点难受,一瓣一瓣地拾起来用纸包在一起,埋在了沟边。以后两年的四月,田埂上的刺玫花依旧开开落落,我年年盼望着,可是表姐再也没有来过。一九五四年全村实现了农业合作化,土地连片时,田埂周围的沟渠被填平了,沟畔的刺玫花也随之被毁。这时,听母亲说表姐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一天到晚忙得顾东顾不了西,走亲戚的机会越来越少了。直到我母亲去世时,我才见了她最后一面,这时她年近七十,已是满头白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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