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
断桥旁有一株枫树,不知种了多少年。
隆冬时节,漫天飞雪。唯有那株枫树,轰轰烈烈,炽热如火。
断桥上有一个女子,不知等了多少年。
冰天雪地,披发赤足。一身红衣妖娆胜血,折煞了这遍地浴火红叶。
游魂来来往往,匆匆忙忙,自她身旁经过。
不曾回头,更不会停留。
她站在断桥上,等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沧海桑田,日月交替。看着倏忽高楼起,倏忽高楼倾。
人世风云变幻,江山易主,王朝不知更了几回。
桥上的游魂亦不知换了几拨。
终于,经过断桥的赶路者问她:“你在等谁?”
“不记得了。”
“你等了多久?”
“不记得了。”
赶路者叹息着摇头赶路。
她只知道自己在等一个人,等得她忘了时光,忘了岁月,忘了自己,也忘了他。
投胎者问她:“冥界有座奈何桥,为何不去那儿等他?”
她说:“害怕错过。”
害怕她去奈何桥,而他却在断桥;害怕她去断桥寻他,而他恰好去了奈何桥;害怕她 从断桥折回,而他又去断桥……
不想一次次擦肩,只好等在原点。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寻她;她知道,她一定会认出他。
一定……
只是,他为何还不来?
又是一年隆冬,铺天盖地的雪白。那一株枫树却勾勒出一方明艳,横亘她头顶的枝叶挡去了刺骨的冰冷。
她依旧在等着某个人……
终有一日,一个游魂渡过断桥,她觉得他有些眼熟,似是故人。
“你等不到了。”
“怎么会呢?”明明说好的……
“他已入了轮回,就在你死的当天。”
“……”
原来她等了千载万载,终抵不过他早入轮回。她有执念,枯守一截断桥,可旧人不来,她又能如何?
他忘得了红衣胜血,却舍不下俗世繁华。
那人说:“你为何不能回头看一看?他不要下一世的荣华,却要投胎做一株枫树。”
她猝然回首,看见红叶纷纷坠落。
漫天冰雪中,它如炽火燃烧,轰轰烈烈,温暖这一方天地。
很久以前,有人对她说:“待我金榜题名时,就回来娶你,好不好?”
“好……”
自他走后,她便等在断桥上,等他金榜题名,等他回来娶她。
可她等了三年没能等到他,却等来了一副棺柩。
朝堂太污浊,容不得清高之人。
当夜,她身披十里红装,披发赤足,投河而死。
她的新郎已不在人间,她得去阴间,继续去等他。
等了七百年,执念不灭,断桥不毁。时间太久,她忘了自己,也忘了他。
她自认为一眼就能认出他。
而他一直在她身旁,
她始终不识……
她等七百年,他守七百载,一日不多,一日不少。
断桥上的游魂,来来往往,匆匆忙忙,不会停留,亦不会回头。
而他不悲不喜,不言不语,等她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