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伤
我正在睡觉,突然看到一位男士微笑着向我走来,全然陌生的脸,我清晰的看见他挺着的啤酒肚,甚至看见他穿着白衬衣,扣子解开,缓缓地向我靠近。我好像被施了魔法,像触电般的窒息,一丝也不能挪动。只能惊悚的看着他如慢动作播放般的一步步靠近,双手张开着,平着他肩。随着他越来越放肆的微笑,脸部的肌肉一块块的蠕动。我挣扎了很久,伴着抽咽和颤抖的身躯,终于喊了出来:
“老公,救我,快救我!”
“我在呢,我在。萧萧,快醒醒,别怕,做梦呢!”
老公摇晃着我,用手轻轻地在我脸上拍了拍,再抱紧我,将我的头紧紧的埋在他的胸前。确定我稍微清醒了点,在我耳边呢喃:
“好了啊,总算醒了。我在呢,再睡会儿。”
我长长地叹口气,做梦了,全是梦,在心里鼓励自己。“别怕,没事儿了。”翻了个身,背对着老公,他捋了捋我的长发,将手搭在我的腰间,我又开始迷糊了。
“啊——”
仿佛就闭眼那一瞬间,我又看见一位陌生的男士,突然就这么扑向我。我紧握着拳头,摇头,踢着双腿。
……
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醒后,我再也不能入睡。明知道自己很安全,可只要一闭眼,仿佛就会看见有陌生男人如慢动作一样的走来,张开双手,笑得面部都扭曲了,双眼如同有万根钢针,以光速击穿着我身体的每个部位。我无处躲藏,除了哭和嘶喊,我再也不会其他动作。
到今年,我三十岁,每次做这种梦后的接下来大概四五天,都会重复之前的梦境,只是地点不同。有时候梦见在公司,空旷的办公室只有我自己,会有个陌生男士笑盈盈的向我走来,我拼命逃跑,推开一扇门,后面又是门,再推开,还是门……我不停地重复这动作,直到那男士慢慢地走近我,再惊叫着某领导的名字,大喊着:
“XX,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我已经不记得这种梦出现了多少回,尤其是结婚后更甚。到现在我已婚九年,有时还没睡着,老公一翻身,手不自觉搭在我的腰际,我会猛的推开他,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再转身对他说:
“对不起,太突然了,我有点紧张。”
————
我出生在乡村里,口吃,从小就是。在我整个童年的记忆里,伙伴们都欺负我,学我说话,不和我玩,有时候他们会故意激怒我,就想看见我面红耳赤的跑老师那诉苦。可他们错了,我不会去的!貌似纯净的孩子,才是真的恶魔,因为他们童言无忌,哪怕他在很多人面前让我尴尬,大人也会维护他们,因为“他们不懂事”。好在我生得漂亮,最少在那个乡村里是,勤快、机敏,长辈们都很喜欢我,我偏爱说话,因为,我想让大人们看见。
清楚的记得,那年九岁。一次非常大型的家族聚餐,很多我没见过的远房亲戚都来了。场面堪称火爆,推杯换盏,午饭持续到晚上仍然没有结束。作为一个长辈眼中的乖孩子,自然不会一直和其他孩子一样疯跑,更多时候,都在一旁安静地坐着。
“我要去厕所。”
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一把推开了那双想搀扶他的手。
“萧萧,帮爷爷把路灯打开。”
酒桌上的小爷爷招呼着,我连忙跑了去。那位微醉的男士突然抱着我,双手架在我的腋下,将我高举过了头顶。我吓得大叫,周围的人哄堂大笑。而他丝毫没有放下我的意思,只是略微放低了我,络腮胡扎着我的脸,亲吻着,我不停地左躲右闪,酒精过敏的我被他一熏,立刻全身红了。
“这孩子真漂亮!”
放下我后,他说了这句话,所有人都觉得他在夸我,而我突然躲起来了,到第二天所有人送他走,都不敢看他。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应该称作“爷爷”的男士,只是但凡遇到有那些微胖的男人对我笑的时候,我就紧张得迈不开腿。或许,从那时候就落下了阴影。
我是80后,应该算作第一批留守儿童吧!比较庆幸的是父母南下的时候我已经十二岁了,比起其他的留守孩子,我非常幸运,好比我叔叔,第一次见到他女儿的时候,我那小堂妹已经四岁了。婶婶在还有一个月临盆的时候回老家生的,哺乳到六个月结束,之后由爷爷奶奶带着,在叔叔婶婶出现前,小堂妹一直管我父母叫“爸爸妈妈”。
父母离开的第二年,爷爷奶奶帮叔叔家建房子,请了很多的泥水匠,都是我很熟悉的。彼时我上中学,离家约五公里,一日三餐都在家吃饭。已经建到第二层了,那天放学,奶奶依然让我上楼叫那些师傅们吃饭。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当地才有那习俗,比如叫别人吃饭,自己要走最后,以示尊重。像我这种乖乖女自然是懂这些礼仪的,每次都等他们收拾好,然后乖乖的跟在后面。那天天气不好,有些阴暗,从二楼下完楼梯,最后面的那个男人突然转身,一下抱起我,几步走进了最里面的那间房。因为是在建,很湿冷,放下后,把我逼在墙角,急切地亲吻我,双手不停地在我手臂和腿上捏。我大概身高只齐他肩,怎么都推不开,却不敢叫喊。几分钟后他停下来,盯着我,好一会儿才走出去。我感觉整张脸都是他的口水,重重地搓着,想快点擦拭干净。
吃饭的时候他总是看着我,我拿筷子的双手都在发抖,现在想想,他当时的神情也应该是恐惧、慌张,而我,从来不敢提起这件事。
十五岁的时候,我以数学26分的中考成绩顺利成为了南下的一员。那是父母打工后,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才明白生活有多么不容易,一百多人的集体宿舍,加班十二点算正常,碰上赶货通宵是常事,我甚至有接连上班超过48小时的记录,才一下班,就晕倒在了宿舍。冲凉房更是堪忧,数量有限,等不到的就睡觉,醒了再去,于是,通宵都能听见冲凉房传来的水声。
我运气好,爱好出风头的我以自编自演的小品轰动了这个小企业,并且在接下来成功接替了公司晚会主持一职,以170的身高成为了各同事口中的“明星”。只是面对着那些爱慕的目光,我慌张得有些不知所措,不时出现的玫瑰让我强烈的紧张和不安。我总是能非常敏锐的觉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哪怕脸上始终微笑着,也是紧握拳头,紧紧地拽住自己的衣角。我不接受任何人的邀约,没和任何一位异性单独吃过一餐饭。父母很高兴,因为我没有给他们添过一丝麻烦,哪怕生活中的我说话依然结巴,可我就是乖乖女,二十年了,一直都是。
老公是我的第一个相亲对象,父母觉得我应该恋爱了,我很顺从他们的安排。我突然就相信了缘分,因为第一次见面,我居然望着那个比我小半岁、并且满脸通红的小男生“噗嗤”笑出了声。用他后来的话说,见到我的第一眼,感觉心脏都不会跳动了。而我也认为他很阳光,特别干净,对我没有丝毫威胁,有最原始的信任感,好像我们真的就熟悉,我没有一丝紧张,并且在第二天,我就让他很自然的牵起我的手,于夜色中漫步。
又一场公司的晚会,我带着他出现在了观众席,着白色碎花抹胸长裙的自己在台前等着下一个节目。一位男士出现在我的身后,突然将头靠在了我的肩。我条件反射的“啊”了一声,带着慌乱,眼泪夺眶而出。老公立刻冲过来,只一拳,撂倒了那个高出他五公分的陌生男子,并且迅速将我揽在肩头……这件事,加速了我们感情的发展,年底我们就结婚了。
决定写这篇的时候,我又做梦了。一位陌生的男士将他的前爪高举,如慢动作播放般的向我走来。我告诉自己;“不能急,正在做梦呢,很快就能醒。”同时,双手在自己腿上掐!才发现,即使是在梦里,我已经能清楚的知道这是梦,不会有危险,甚至能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有办法醒,或者能让身边的老公听见或是觉察,我就可以醒来……
这是我最勇敢的一次,因为除了老公,自己没对任何人提过。不知道自己能否痊愈,但是,最少我能面对这件事了。我想:所谓的愈合不是忘记,而是敢于正视,即使再讲起,也只是一段经历。
我只是众多留守孩子中的一员,我相信,自己不是唯一的经历者。姐妹们,请和我一样勇敢,会有人不至于让我们紧张,勇敢爱吧!这或许是一场将伴随我终身的噩梦,只是,我知道,有愿意哄着我入睡的老公,会在我尖叫的时候拍醒我,即便是在梦里,我依然知道。致你——我亲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