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灰灰
披着细雨在家楼下,一条幼小的白狗直冲我汪汪。
灰灰失踪后,很久没在楼下看到过狗了。
一楼那户人家见我有些惊慌,便笑呵呵说了句“小狗”。
晒着太阳,在家阳台。隐约听到楼下的小女孩在喊“灰灰”。我望下去,她竟与小白玩耍。令我不解的是,为什么同样叫它“灰灰”。
我想,小白一定不知道先前有条狗也叫“灰灰”。我感到心酸,为灰灰,更为小白。
灰灰第一次到这儿,也是在下雨天,也还小,也冲我叫。一条黄色的狗。
不知不觉就这么住在楼下了,一楼人家待它很好。而我也是第一次与所谓的流浪狗共同较为亲密的生活在一栋楼里。
慢慢,它熟悉了这栋楼里的人。见到我们总摇尾巴。毛发光亮,眼睛有神。夜晚总守护着我们这一幢的人,真是正义。
就我而言,更为重要的是,中考前的日子,是它陪我度过的。
偶然一天早上,出门走去公交站。它竟悄悄而温柔地跟着,后来便在不远处看着。傍晚回来时,也能瞧见它在那儿。
“等”是多么简单,可人类社会又有多少人不如狗这样灵性的动物。
参加晚修后,必然是天黑着回来。忘拿钥匙,这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那夜很黑,纵使月光再亮堂,有了强风和着,还是不免惊慌。忽然,有个温热的东西碰到我的腿。我真想大叫一声。
但当我低头看去时,我发现,这个夜原来这么暖,这么美。
大多数时候回来,看到的它,都是在楼梯上。狮王的姿态,高贵,孤独。却又保护,温暖着我们这一楼的人。每每与它四目相对,我总会想很多。
例如,我无法给它一个家。
它就像一个浪子漂泊到了一个村庄,收货了善良,学会了担当。逐渐变强后,还是没有一个家。万物皆需一个归宿,我们都有根。
有时,会瞧见它带领周边的狗儿们一块儿玩耍。真是大哥的模样。
我想,它最孤独的时候,应该是靠着一楼那户人家门儿的时候。门与墙的三角区域,一定很踏实。那是它心安的地儿。门内是一家的幸福欢笑,门外是一个心跳。
尽管如此,世界依然美丽。直到它忽然不见,无人知晓缘由。——好像它从没来过。
“灰灰~小灰灰~你在哪里~”楼下小女孩银铃般的童声,被柔和的阳光包围着。
每一声的“灰灰”,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小白常在楼道拉屎,对于本身就不接纳它的我来说,这无疑增加了我对它的厌恶,便故意在一楼人家不远处说了句“真恶心”。
看人也不识人,没完没了的叫唤。双眼皮,再加骨感的身材。活脱脱狗中的林黛玉,却没她秀气。
久而久之,习惯了。厌恶与否,也无碍。我亲切地唤它“灰灰”,它也会朝我看看。和灰灰一样,小白睡在三角区域。眼神虽没有灰灰那样有深意,但澄澈而简单,也可以。
直到后来,那眼神里的哀伤吞并我时,我才又一次惊慌。
小白生了仔儿,四只。俩被抱走后,它变得很凶狠。那每一次咆哮,是对自己和狗仔的保护,是对每一个靠近者的警告,是失去孩子的心痛和对所剩的孩子的担忧。
它的眼神,早就没了光。我想,至少比祥林嫂好些。眉目间若有若无的,是泪光。人的眼,会因泪水而显得几分明亮有光。它的也如此,只是暗淡到不能再淡了。
俩狗仔儿,肥嘟嘟,小短腿儿。完好地遗传了她的双眼皮,很纯真的眼。小狗仔时不时吐个舌头卖萌,如孩子一样,活在自己单纯美好的世界。深不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深不知身旁用爱怜的目光看着它们的妈妈,是怎样的瘦弱。
偶然有次回来,瞧见小白在带它们找吃的。一个没什么肉的鸡爪,让俩狗仔吃完地不亦乐乎。小白静静地看着,眉头不再紧皱。脸上写着沉默,而眼里,则有更过我数不清的东西。
又是一次细雨天,我回来。母子三狗在楼梯口玩耍,我也被这其乐融融的场面打动。笑着上楼去,楼道里零散着几坨屎。
这一次,我发自内心地觉着可爱。
而内心深处,却是心痛。为小白,也为灰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