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
盐当村有一条中心小巷,这条小巷处于村子正中,南边连接东风路,北边通往奎文路。
这条小巷虽然很小,但是每天都有小学生从这里上下学,再加上里面有很多小饭馆、小商铺、小超市,倒也颇为热闹了。尤其是南边巷口,每天清早都会聚集很多人,因为那一家的早点生意特别好。
我在这里寄宿,倒也觉得颇为方便。时间长了,便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第二故乡。
这个地方并不显眼,但是这里的很多人都有自己的艺术追求。
在我住处的斜对面,就有一家理发店。老板三十来岁,高高瘦瘦的。有一次我去他店里,他问起我:“你平时都看什么书?”
我愣了一下,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书?”
他说:“因为经常看见你拿着书从这里过来过去。”
我说:“我有一个朋友就在后面好客多开店,因为家里比较热,所以我就到他那里看书,他那里有空调。”
“我平时也喜欢看书,什么‘四大名著’之类,我都喜欢看。”他指了一下电视,“像这种节目你也喜欢看吧?”
我看到电视上正在播放《电影传奇》。
我点了一下头,说:“对,我也很喜欢这种比较有内涵的节目。”
我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我还认识一个理发师,他也很喜欢研究传统文化。”
“哦,是哪一个?”
“就在这个小巷后面,旁边有个裁缝店。”
“你说的是他呀,他原先不在这里干。因为他仗着自己技术好,所以略有些轻狂,很多人都不愿意到他那里。你说哪里没有理发的?服务态度不好,谁还愿意过来?”
他端来一杯水,放到我面前。
我一边喝水,一边看他店里的陈设。只见窗户旁边挂着一幅“仕女图”,上面还有题诗,只是比较模糊,已经看不清了。
“这是你画的吗?”我问。
“嗯,这是我以前画的,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爱好。你之前学过画画吗?”
“没有,都是自己学的。——你之前是做辅导班?”
“做过一段时间。”
“我之前也想在这里办一个辅导班,因为忙,所以没有办起来。”
“这里的辅导班倒也挺多,我看最近又开了一家‘启萌教育’。”
“哦,那是最近才办的。那里的老师我见过,个头很高,戴着眼镜。他原先在实验小学教学,因为在校外办辅导班,所以被人给告了。那一年教育局正在严查,所以那个老师就被学校给解雇了。后来他又去了清华园,现在他跟实验小学的老师合作,送一个学生都有提成。”
“怎么?……现在的老师都这样吗?”
“唉,现在老师可不比从前了。他在实验小学上过班,所以有这一层人脉。”
他又问我:“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
我说:“现在做民间借贷这块。”
“自己干?”
“不是,跟别人干。”
“工资挺高吧?”
“不高,死工资。”
“你就没想过再去什么辅导班?”
“暂时不想再去。”
“我有一个群,里面经常发一些招聘信息。在汽车站那边,有一家酒店正在招聘,我觉得你可以去那里做个销售经理。”
“再说吧,我这里一时也丢不开,我有一个朋友好像也是在那里。”
他停了一下,又问:“你在这里住,一个月多少钱?”
“一个月一百五,水电不要钱。”
“那倒挺好。——现在人都想着买房,你就没有想过在这里买一所房子?住自己的家多舒服呀。”
我笑了一下,说:“我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并不想追求奢侈的物质生活。我现在做这份工作,也接触了很多这样的人,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很风光,实际上过得都很窘迫。这些人当中有保险员、直销者、失业者、投机分子,也有矿工、商人、教师,还有的在政府部门上班。为了追求所谓高品质的生活,他们习惯于透支消费,所以才导致负债累累。可以说,所有老实本分的村民,都比这些人过得更好。”
他点了点头,像是很认同我这些话。
“你们是做网贷吧?我听说网贷都不用还,是这样吗?”他问我。
“不是不用还,是很多人都不想还。”
“那不还人家就不找你吗?”
“具体我也不清楚,因为属于民间借贷,所以逾期也不会上征信,——很多人都是不还的。我还听老板给人解释,说这样的公司都是洗钱公司,所以不怕他们走法律程序。”
“看你文质彬彬,原来是放高利贷的呀?”他笑着跟我开玩笑。
“我可不是,我没那么大魄力。”我笑着说,“以后有机会,一定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什么是自己喜欢做的事?”
我看着他画的“仕女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我不知道,现在还没有想好。不过,一定要做有意义的事。”
“有点梦想还是好的,万一实现了呢。”他说,“《沙家浜》上有一段唱词写的非常好: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干生意靠的就是一团和气,和气才能生财。我在这里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也不必看谁的脸色,也不必向谁折腰。挣点小钱,粗茶淡饭,平平淡淡就好。”
记得陈眉公说过:人生待足何时足,未老得闲始是闲。眼前的这位理发师似乎就做到了,我倒觉得这样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人生易老,遂了心就好,一种人一种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