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颜欢笑(长篇记事《寨里村往事》节选之九)
强颜欢笑
当晚,傅銀章、傅银河一起找到傅银昌家商量此事,商量到后半夜也没有找到个说词。黎明时分,傅银昌突然站起,一拍大腿说:“有了,我这就派人把傅伦有抓来,判他一个对抗官差,动手伤人之罪,押他一个月,再罚他几斗粮食。”傅银河担忧地说:“咱得师出有名啊!那三石粮食可是咱私自加的呀!”傅银昌笑着说:“你们别担心,这就看你大哥的吧!我武进士之后,还干不过他个穷酸?”傅銀章小眼笑得咪成一条线,对着傅银昌竖起大拇指。
傅伦有和妻子闫氏,也一夜未睡。傅銀章那句“傅伦有,你等着!”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伦有心中总有一种将要大难临头的感觉。傅銀章从小就偷鸡摸狗,鬼点子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这一次他在大街上丢了人,不知又会想出啥办法来报复。可是想了想,不管他怎样报复,反正自己总算出了一口恶气。闫氏出身寒门,自小就在田野里劳动,高高的个子,身强体壮,人称假小子。看到丈夫连连唉声叹气,解劝说:“别怕!乡亲们说得对,有理走遍天下,咱占理着呢。再说,就算他不讲理,那杀人不过头点地,顶多咱给他道个不是,再陪点医药费也就是了。”傅伦有说:“现在哪里有理可讲?傅銀章这匹黄鼠狼心黑着呢,他背后又靠着乡长傅银昌这棵大树,说不定会把我关进大牢里。”闫氏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天明了他有啥点子再说吧!”伦有知道,妻子生性直爽,敢作敢当,可是遇到这一些强梁恶霸,一个女子又能怎样呢!
第二天天刚放亮,一阵敲门声惊动四邻,傅伦有开开头门,正是傅银昌派的两个乡丁,荷枪实弹地站在门前,说了声 “傅伦有,你犯了事,我们奉命来抓你”,就把伦有五花大绑起来,任凭闫氏怎样声嘶力竭地喊着“你们凭什么抓人?你们讲理不讲理?”还是粗暴地把傅伦有押走了。到中午,乡里来人通知说:“人关在乡里受审,等定罪后送县上处理。这几天每天三顿饭由家里送到乡里。”
“傅伦有打了傅銀章,被乡上绑走了, 听说还要解到县上。”这下村里炸开了锅。人们议论纷纷:“傅伦有这个老实头还真有胆量,竟敢把黄鼠狼打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呐,黄鼠狼欺人太甚!”“黄鼠狼绝不是善类,这一定是他和背后的傅银昌搞的鬼。”“嗨嗨!可惜武举人、武进士生了几个不肖子孙!”
傅伦有家也是一个大家族,族里有八个堂兄弟,伦有排行老六。这天夜里,八家执事人齐聚在大哥傅清伦家商议,都说咱不能看着傅银昌把老六送进县上大牢。可是咱有啥办法呢,老六也真是,怎么就动起手来了。商量到深夜,也没有想出一个点子。
半夜时分,突然南拐儿染坊的傅二河来了。二河自从两年前在县上出手杀死孬黑之后,在外躲闪了几个月不敢出面。后来听说县大队长扈雳声追查孬黑暴死一案,一直没有头绪,当天在场的人都说不知道,没看清,时间长了也就不了了之。这天他从外边回来,听妻子说了傅银河欺负伦有一事,不禁怒火中烧,就急急忙忙来到傅清秀家,正好大家正在商议此事。二河说:“怕啥!咱就明火执仗到乡上跟他们干,闹他个鱼死网破。”大家说,人家有权有枪,咱能干得过人家吗?二河说:“咱光当缩头乌龟,不得一辈子受人欺负吗?”
这时,清伦说:“咱还是去把后街海松叫来,听听他有啥注意。海松是老六的相好,又是把式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都同意,就派老八去请。黎明时分海松来了,他听了事情来龙去脉,想了想说:“现在情况不明,不可硬拼。他们放出风来,说不定是吓唬人的,意思是提高价码,想多讹诈点粮食。我看咱不妨由清秀大叔出面找找傅银昌,让他看在都是乡里乡亲的,做事不要太过分。”大家都同意,二河也说:“这样也好,看他们下一步尾巴下面拉啥屎。”天一明,傅伦秀就去了乡上,傅银昌见傅氏这一大家族的族长出面说话,也应付了一番,对如何处理则模棱两可。
伦有被乡丁带走以后,闫氏哭得死去活来,闹着要到乡上说理去,喊着“天塌了,现在是无法无天,我们怎么活啊!”家族的妯娌们都来劝解,说:“你一个年轻女人去不得,那一伙人都不是好东西,你闹不成事,反会遭受欺侮。”“你别急,他们弟兄几个正在想办法。你就做好饭,天天给他送去,不要叫人吃亏。”
伦有关押在乡里,街上的人都在明里暗里指责傅銀章无理还打人,伦有家族几十口人还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看着,傅银昌顿觉成了包袱。银章还天天来催,让尽快把傅伦有送进县大牢。傅银昌叫来几个兄弟商议,说:“咱面对的不是一个傅伦有,而是他们家族的几十口人啊,能息事宁人,就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又对银章说:“你那个鬼点子弄巧成拙了。”银章想想觉得也对,就说:“事已如此,你说咋办?”銀昌说:“加收草料变价粮的事我背着,就说是乡里加收的办公费。你赶快托人劝傅伦有家里托人请几个老人出面说情,我们也卖个人情,顺坡下驴吧!”银章说:“托谁去说呢?”銀昌笑着说:“弟妹袁氏不是能说会道么,让她去吧!”
袁氏出场了。这个出身袁家村大户人家的女人,年近四十,身体虽微微发福,仍然颇具风韵,两只大眼中间长着一颗豆大的猴子,相面的说是二龙戏珠,大富大贵之像。这天中午,她来到伦有家,笑嘻嘻地对闫氏说:“婶子啊,你看这事弄得多不好,都是乡里乡亲的,本来咱私下说说就对了,这一弄到乡上,要了事还得请婶子你费心了。”闫氏知道袁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啥好心,还是勉强笑着说:“他嫂子,你的意思是……”袁氏接上说:“你花点钱,请村里老人吃个饭,让他们出面说说情,人就放回来了。”闫氏说:“那我就谢谢你的好意,让我想想再说。”
闫氏先找家族的几个人商量,大家说也只好这样了,现在人家掌着权,咱在人屋檐下,也只好低低头了。后又来到北街头儿傅良相家求助,傅良相早已知道此事,叹着气说:“这些个王八羔子,这样仗势欺人,真是辱没他祖宗,不会有好下场的。可是他们现在势头正旺,咱还是先忍忍,我找几个人出面说说吧!”
这天晌午,闫氏借钱在傅家饭铺摆了一桌饭,傅良相叫了几个有头有脸的老人,其中还有傅银河。傅良相说,这个人虽说圆滑,当个中间人还可利用。闫氏心里憋屈,自家有理遭到欺侮反要花钱请客求情,一颗刚强的心愤愤难平,可是此刻她只有压抑自己,强装笑脸把壶倒酒,央求大家好话多说了却此事,把眼里的泪水往心里流。傅良相看在眼里,安慰她说:“侄媳妇你别太难过,事情总会有个结局的。”闫氏的眼泪不禁脱框而出,说:“一切就拜托老叔了。”
吃罢饭后,傅良相领着一行人来到乡上找到傅银昌说和,早已有人报知傅银昌,傅银昌即派人叫来傅银章一起商议。傅良相说:“咱们开门见山,我们是为伦有的事情来的。我们以为,这事事出有因,还是恰当处理为好。”
傅银昌笑着说:“我先说清楚一点,傅轮有说的银章私自加收草料变价是诬陷,这是乡上分摊的办公费,他这是对抗官差,还动手打人,理应受到处罚。”
“不知者不为罪,伦有只知道这是收草料变价,怎知还有乡上的办公费?打架的事,互有所伤,再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到,还是宽大处理为好。”傅良相说。
傅银昌听傅良相并没有追究乡上暗加办公费有无凭据,也没有追究傅銀章开口骂人 并先动手打人一节,明着是给自己留了面子,给了自己一个下楼的台阶,就故作大度地说:“良相爷您德高望重,您老的面子我不能不给。傅伦有一案可以不往县上解送,可是这种对抗官差、动手打人一事,要是不作处理,以后各甲都仿效起来,我这个乡长还咋当得下去?”
傅良相听傅银昌说还要处理,正要再讲讲道理,傅银昌接着说:“傅伦有人可以放,还得认罚,看在大家的面上,罚粮一石。就这样吧!”坐在一旁的傅銀章还想说什么,傅银昌对着他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不要得理不让人啊!”说罢站起来,借口还有事匆匆离开。
傅良相回到村上,对闫氏说:“侄媳妇啊,我人老了面子也不值钱了。人家还要罚粮一石,你就求亲告友,把粮交了吧!”闫氏无奈,东挪西借凑齐了粮食,三天后才把人赎了回来。傅二河和傅海松听到后,两人都愤愤不平,大骂傅银昌兄弟把事做绝了,必定要遭到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