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岁的马大胜最近总是害牙疼。用他自己的话说，这疼不是一般的疼，是二般的疼，三般的疼······。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马老汉的牙是左边疼，右边疼，上面疼，下面疼，吃热的疼，吃凉的疼，吸口冷气也害疼。疼的他口干舌燥头发蒙，走路有时倒栽葱。马老汉自知情况不妙，决定去看牙。

　　他首先来到WN市中心医院口腔科门诊处挂号。马老汉是个老抠门，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凭老年证在WN市有三大优惠政策：一，坐公交车免费。二，看病挂号免费。三，中国电信还给每位老年人每月送话费二十元。就在他掏出钱去挂号的前一秒钟，不知道他的大脑中哪根神经跳动了一下，突然间想起来这个茬，马老汉喜出望外，用颤微微的老茧手去口袋里摸老年证。在他满怀希望地递过去老年证时，挂号处的白衣天使把马老汉乜斜了一眼，不肖一顾的说：“给我这个干啥?拿卡!”傻乎乎的马老汉顿时愣了神，呆诺木鸡地站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闺女，这是我的老年证，市政府发的，有人说凭老年证挂号免费。”白衣天使没好气的说：“你真是个老糊涂、老该死的，你看看我是你闺女吗?你闺女能有我这么漂亮吗?证、卡都给我。我告诉你老汉，你可听清楚了，凭老年证是优惠，不是免费，少收你一元。”话毕，小天使连号带证带卡“啪”的一声拍在了挂号台上。马老汉暗自好笑，口中念叨着“优惠、免费······免费、优惠······”，蹒跚着走了。念着念着，马老汉在其中感到了诗意。

　　马大胜来到候诊厅，在一排排豪华不锈钢连椅中找到了一个空位坐下来，闭目养神，静听叫号员喊自己的名字。经过七七四十九分钟的漫长等待，喇叭里喊出了马大胜的名字。他 揉揉眼，提提神，喜出望外的心情溢于言表。

　　马大胜来到口腔一诊室，值班女医生海大夫接待了他。海大夫给马老汉出了两道选择题，任选其一。看牙要先拍片，一是局部拍片，五十元，便宜，但是很难受。二是全牙拍片，一百五十元，人不难受，很自在。拍片这玩意，马老汉不陌生。不是看牙要拍片，看什么都要先拍片。你头疼、脚疼、手疼、屁股疼、肚子疼、胃疼、心疼，全身上下左右里里外外连皮带毛，只要你去看病，第一关就是拍片。马老汉想了想：难受?他想起了当年地下党闹革命被叛徒出卖后遭受严刑拷打的镜头。得了，我选第二题，我不想难受，花钱买自在。

　　马老汉拿着拍好的片子二次来到海大夫面前。海大夫把片子往一个发光的灯箱上一卡，看看片子，又看看马大胜，看完后回到座位上。马老汉伸手去取片子，他往下一压，试图把用一百五十块钱买来的片子取下来。海大夫看到后大惊失色，高声喊道：“你老汉，还胆大的不行，你把那个灯箱弄坏了，赔得起吗你?一个灯箱一万多元呢。”海大夫句句不离钱。刚开始把马老汉吓了一跳，马老汉是广告行业的老前辈，他的徒子徒孙都已经是腰缠万贯的富翁了。他仔细一看，这灯箱的表面就是那么一块透明不透光的乳白亚克力，这在他的广告公司里雕刻机的周围满地都是下角料，随便拿上一块就够海大夫的灯箱面板了。不能说一文不值，做上一个新灯箱连工带料一百多块钱足够了。他想：这是哪家广告公司做的?心也太狠了，把医院给“宰”了。他又一想：不对，也可能是医院的领导太黑了、太贪了。唉!也对。这个社会就是“宰”的社会。屠夫把猪“宰”了，把猪肉卖给饭店的老板。饭店的老板把猪肉做熟，卖给食客，把食客“宰”了。食客酒喝多了，随便在街道呕吐，把清洁工“宰”了。清洁工把垃圾不送到垃圾站，随便倾倒到建筑工地上，把房地产开发商“宰”了。开发商把房子卖给市民，把老百姓"宰“了。这就是生态平衡，良性循环。想到这里，马大胜心中有了底，对海大夫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万一坏了，我做个和你的一模一样的灯箱送给你，不要钱。”海大夫看了马大胜一眼，再没言语。

　　海大夫经过大脑过滤，科学分析，最后给马老汉说：“你的牙两边都有问题，先给你看好一边，保你能吃饭。”她又给马老汉出了两道选择题：“左边右边任意选，你是先看左边的牙，还是先看右边的牙?”马老汉用手拍拍左右腮帮子，感觉右边疼的轻一点，说：“我选第二道题，右边。”海大夫手拿X光片，全神贯注地研究马大胜右边的牙齿，最后决定治疗方案。她告诉马老汉，你这右边的牙要植六个根管，每个根管五十元，五六三百元。”这不，又是说钱。海大夫离了钱不说话，这让马大胜暗自好笑又吃惊：“根管?根管是什么玩意儿?一根五十块钱，这比水管贵多了。买一米长的水管也不过是十元八元的，我的牙总长度也就一厘米左右，太贵了吧?”没办法，牙疼难忍，三百就三百吧，看牙就不能怕花钱。

　　海大夫开始给马老汉植根管，当植完第四个根管时，她总嫌马大胜和她配合不好。她把一个汤勺状的东西插入马大胜的口腔，用那个东西把马大胜的腮帮肉往外推，疼也罢了，马老汉能忍。最难受的是她回头给助手要工具或材料时，汤勺无意中就放在了马大胜的舌头上，这让马大胜一阵恶心，欲呕吐。经过几个回合，海大夫生气了，说：“ 我说你老汉，你是咋回事?都像你这个样子，我一天能看几个病人?能挣几个钱?后边还有好多患者等着呢。”人称倔驴的马老汉一听，顿时上了火，本来躺着的马大胜忽地坐起来，说：“鞋合适不合适，脚知道，我难受不难受，你不知道。你这是啥服务态度?别说你后边有好多患者等着，你就是有一万个患者等着又能咋?!我也是等了半天排队排到的。你说我我不吭声，你还越说越来了。你听听人家西安铁路局的口号：以服务为宗旨，待旅客如亲人。你可好，我看你是:以挣钱为宗旨，待患者如仇人。”马老汉的一番话，灭了海大夫的嚣张气焰，长了自己的威风。海大夫收敛了许多。她转怒为笑，马大胜看她的表情转换之快，都可以和职业演员的秒哭秒笑的演技媲美。她由一个泼妇迅速转变为一个温柔女人，说：“先生，你这后边的两个根管我给你植不了，这两个根管要在显微镜下才能完成，咱们医院没有这个设备，麻烦你到省城JY大学口腔医院去吧。”海大夫把马老汉打发走了。开始接待她说的好多等待的患者中的第一个。

　　第二天，马大胜驱车来到省城JY大学口腔医院门口，马大胜一看，车辆排队似长龙，这要轮到自己看牙，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大胜正在为难，走过来一位女性清洁工，看上去有五十岁上下年纪，面慈心善，她给大胜指点迷津，说：“老汉，你下车，我给你说个好事，我看你是外地车，对省城不熟悉，你这样排队，排到天黑也轮不到你。”她用手指了指在口腔医院门口指挥车辆出入的老头说：“你去找那个老汉说说，兴许他能让你先进去。”马大胜感觉自己今天的运气不错，出门就遇到了好人。马大胜将车排好队，徒步来到口腔医院门口，他目测这位老者比自己年长，便开口先叫了一声“哥”，说：“您好!”门卫老汉莫名其妙，把马大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说：“我压根就不认识你，你咋开口就叫哥呢?”马大胜用手指了指那个穿特别服装的环卫工人说：“那个扫地的是我表妹，我是来看牙的，从WN市来的，她说您能想办法让我先进去。您看，我这么远从外地来，天黑还要赶回去，家中还有百岁老母等着我照顾呢。”门卫老汉很爽快，说：“哪个车是你的?”大胜说：“669。“门卫老汉说：”好。我这就带你进去，开车去。“马大胜心中暗喜，省城咋这么多好人呢?!门卫老汉和马大胜来到车前，大胜上了车，点燃了发动机，汽车马达顿时轰鸣起来。这时，大胜的车还在"P”档上。突然，门卫老汉“哎呀”一声，来了个单腿直立，双手抱着另一只脚，大声喊：“你是怎么搞的，把我的脚压了!大胜大惊失色，立刻下车搀扶着门卫老汉，装出一副傻相说：”哥，对不起!您先上车，让我看看压的咋样再说。“门卫老汉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脱掉一只军用大头皮鞋。他用手捏了捏脱下来的那只皮鞋说：”看看，我这只鞋多软呀。“他又捏了捏那只穿在脚上的皮鞋说：”你看看，我的这只鞋多硬啊。“大胜傻乎乎的问：”哥，您感觉咋样?“门卫老汉一本正经地说：“感觉咋样?疼的很呐!”大胜问：“那咋办?要么给您拍个片?”门卫老汉说：“拍片就免了吧，你给我买些止疼药算了。”大胜一听，暗自高兴，心想：“算你老汉还有良心，没有狮子大开口。”大胜满口答应，说：“好好，我给您买止疼药。”话毕，大胜伸出五个手指头。这时候，两个老头在车里开始打哑语手势。门卫老汉摇摇手，意思是，不行，嫌太少。他接着伸出一个食指给大胜看，大胜明白了。自己出五十元，门卫老汉要一百元。大胜狠狠心，想：“一百就一百吧，自己只身一人出门在外，身在异乡，破财免灾，就点头答应了。门卫老汉顿时面露喜色。

　　门卫老汉将马大胜连人带车领进口腔医院大院，特殊照顾给了一个车位，把车停了。他给大胜使个眼色，示意大胜到僻静处。大胜跟着门卫老汉来到一个墙角，一股刺鼻的尿臊味熏得大胜睁不开眼睛。大胜屏住呼吸，仰天长叹。突然，他感觉到了什么。想：”在省城这座富丽堂皇的摩天大楼处，也有藏污纳垢的事实存在。大胜掏出一百元钱，在门卫老汉眼前晃了晃，便塞进了他的口袋里。门卫老汉裂开大嘴巴笑了，他拍拍大胜的肩膀，说：“老弟，你是个好人。俗话说，帮人帮到底，救人救个活。我给你找一个我们口腔医院里最红的人，让他帮你去找大夫，不挂号，不排队，马上就能看牙，保证你早早地回到WN市，回家给你的百岁老母做饭去。”大胜和门卫老汉向前走了几步，前面来了一位小伙子挡住了去路，严肃的说：“你还没交停车费呢。”大胜问：“多少钱?”小伙子没好气的说：“二十!”大胜不敢怠慢，给了小伙子二十元钱的停车费。门卫老汉带领大胜来到一个穿安保制服、约摸有三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面前，给大胜介绍说：“这是我们口腔医院的安保司令，叫武大狼，此人神通广大，在本院内无所不能。”大胜掏出一盒芙蓉王香烟，恭恭敬敬的递到武司令手上。

　　JY大学口腔医院安保司令武大狼真可谓神通广大，从一楼到十八楼，楼楼有熟人，层层有相好。当马老汉跟随武大狼来到夫妻(付七)楼时，迎面走来一位貌若天仙的女护士，连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的中国古代四大美女西施王昭君杨贵妃貂蝉在她面前也会黯然失色。只见那小护士苗条身材，大腿修长，杨柳细腰，粉面红唇，黑眉上挑，双臀高翘，两个篮球大的乳房，走起路来，上下翻飞，把军医大学整栋大楼震得左右摇摆。小护士见到武大狼，两眼开始放电，输出电压达到五百万伏，当场把武大狼击到在地。马老汉伸手去扶武大狼，顿觉两臂发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武大狼来了一个鲤鱼打挺，端端地站立在小护士面前。小护士和武大狼像久别重逢的夫妻，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激吻。小护士把血红的舌头插入武大狼口中。武大狼毫不示弱，张开血盆大口，紧紧抱住小护士，咬住了她的舌头。他们二人的激吻声让整个候诊大厅的噪音升高到八万分贝。分贝检测仪顿时响起来，广大患者大惊失色，以为是敌机来侵的空袭警报。

　　事毕，武大狼继续陪马老汉看牙。

　　JY大学口腔医院安保司令武大狼带领马大胜上八楼下七楼，上窜下跳左转右拐，来到一个僻静处，用神秘的眼神盯着马老汉问：“叔，你身上带了多少钱?”马大胜一听，吓了一跳，心想：“坏了，我遇上强盗了。”全身上下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马老汉定睛一看，前无退路，后无援兵，咋办?马大胜犯了难。马老汉只好和武大狼搭讪着说：“够花。”武大狼一听，瞬间驴脸拉长如驴剩，二目圆瞪似铜铃。说：“看你老汉，还的不行，我又不是强盗，你怕啥?够花?够花是多少?一千?两千?还是一万两万?”

　　“五百。”马大胜说。

　　武大狼一听，作转身欲走状，说：“五百?带五百块钱你还想来看牙，你干脆去买只野鸡吃算了。”傻乎乎的马老汉脱口而出，说：“我有卡。”武大狼听到马老汉说有卡，像被注射了八百克兴奋剂一般，弯下腰，把耳朵凑到马大胜的嘴边，压低声音问：“卡上有多少钱?十万还是八万?”马老汉越听越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武大狼直起腰，开始慷慨陈词：“你卡上如果有七千，我带你镶个A级牙，你卡上如果有七万，我带你镶个B级牙……以此类推。叔，你是不知道，我们的十八楼有个老教授，满口都没牙了还在坚持每天为患者服务呢。”傻乎乎的马老汉听完，用手捏捏自己的腮帮肉，再敲敲自己的膝盖骨，摸摸头发指指裆，说：“天呐，看牙能花七万?你没看把我的骨头肉卖了，还有这：上边毛，下边毛，一根黄瓜两核桃，全部卖了，能不能卖够七万元?”武大狼很生气，说：“叔，你那是根老黄瓜，不值钱。现在市面上嫩黄瓜供不应求，流行的就是这个。你没看微信上朋友圈里说，现在有个时尚名词叫“小鲜肉”，八十岁的女明星找十八岁的小伙子上床，美其名曰品尝小鲜肉。干脆，把你那根老黄瓜割下来扔了吧。“马大胜傻乎乎的说：”扔了多可惜呀，给你妈拿回去吧。“武大狼毫不介意的说：”像你这样的老黄瓜，我妈年轻时见过的多了去了，她不稀罕。“

　　这时，武大狼提高了嗓门说：“叔，咱们干正事，看牙去。”

　　武大狼带领马大胜用了三百秒的时间免费拍了片、取了片，来到用磨砂玻璃隔开的专家群诊断处。大胜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专家们一个个都在闭目养神，候诊大厅里等候看病的患者是鼾声如雷。里里外外的人都在睡觉，互不干扰，多么和谐的气氛呐。

　　口腔医院一位牙科军医专家用了五百秒的时间为大胜做了全面免费检查，双方约定，2017年1月18日(星期三)在口腔医院八楼不见不散。

　　马大胜看完牙，武大狼带马大胜来到走廊的尽头，看看四周没人，他伸出两个指头给大胜看。马大胜心领神会，给了武大狼二百块钱。这时，马大胜的手机铃声响起，电话接通后，他听到一个甜美但令他厌恶的女声：“您的银行卡出现异常，将在下午四点钟强制冻结您的账户。如有疑问，请按‘9‘转人工服务。"马老汉刚被托”托“去二百块钱，心情很不好，偏偏在这时又来了这么一个电话，马大胜的气是不打一处来。他想：按”9“就按”9"，我看你还有什么新花招?对方接听电话的是一个男生：“您好!我是银行客服，请问您有需要帮助的吗?”马老汉气到极点，说：“我不好。操你妈，有点老，操你女儿有点小，操你老婆刚刚好。”马老汉的一番话把对方咽得无言以对，瞬间成了哑巴。

　　临别时，武大狼给马老汉叮咛：“叔，十八号您来时，带七千块钱就够了。”傻乎乎的马老汉顺从地点点头。

　　自从马大胜走后，武大狼兴奋地几天没合眼，一直盼望十八号的到来。到了十八号，武大狼左等右等不见马老汉的影子，眼看都十点钟了，他拨通了马大胜的手机，问：“叔，您来了没有?”回答是：“没有。我从西京回到WN市的第三天，就双目失明了，现在，我的第一要务是看眼，然后才能看牙。麻烦你给联系一下，西京医院眼科有没有熟人?我带七万元——不——我带七十万元去看眼。”

　　对方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