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老太太的一次举手表决
“听说了吗?大杨树村打死了个人!一个小偷被捆在一棵结实的枣树上,活活给打死了!”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耳朵聋,听不太清!死了什么啦!”
在磕着鞋子里细沙土的汉子忙把鞋子穿好,边比划边提高了声音重复着刚才的话。正是刚吃过午饭的闲散时光,几个人聚在村口的大路上闲聊。像这样的路边总是会放一些平整的大石块或平稳的木桩供人歇脚。在沉闷的夏季或是慵懒的冬日里,这上面总是坐着人。
这个满头枯草一样的老太太什么时候坐在这里的,坐了多久,还真没人注意到。她好像天天都坐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天。村里人都晓得,她耳朵不好使,和他说话总要提高嗓门,这还不够,还要边讲边表演。人一老,脑子也跟着迟钝了。
“哦,这事呀!这事我知道,那天我赶集回来,路过大杨树村,全看见了!”老太太的声音很高,听不出是激动还是因为耳背无意提高了说话的声音。
几个闲聊的人原本只是礼貌的回应老太太的询问,没打算在言语上过多纠缠。可好奇心或是凑热闹的心总爱撩弄人,于是请老太太讲一讲那天的经过。老人虽说耳背,但眼睛好使。
“那天,我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于是就凑上去看看。一个被绑在树上的瘦的皮包骨头的人,头发乱蓬蓬的,嘴角流着血,给打的鼻青眼肿的。我聋,不知道周围的人说的啥,我就问:“打的人是谁啊!为什么挨打?”
有人对我说什么来着,我真听不见。我就说“哦”,打的人俺也不认得,再多问,别人也烦。我就站在人群中,接着看热闹。
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看样子对那个瘦子恨的牙痒痒,对着他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打完了还不过瘾,又补了一巴掌。那捆着的人疼的直咧嘴,血从鼻子和嘴角往外冒,看着真让人可怜。那个人打完了立刻就又有人继续打,边打边张嘴说话,兴是在骂娘。就这样不断的有人对他拳打脚踢,挨打的人被打的痛,心里也害怕,哭,眼里求饶,都没用。也不知道他说了啥,反正挨打一直没有停过。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人替挨打的求情。我这聋老太婆子看过日本鬼子杀人,还没看过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已经绑在树上的人,我一下就冲上去了。
“再打就打死人了,你们要打死人了!”
我想骂什么来着,没骂出来。我不知道接着说什么了,就杵在那了。
大杨树村离咱这也不远,有人认识我,大声的对我说:“大嫂子,你是耳朵聋了,人也糊涂了!挨打的是个小偷,这周围几个庄上不知道多少东西都被他偷光摸净,今天抓个现行,非叫他知道疼。”
把我拉下去说话的是咱邻村的王大爷,就是吸烟老咳嗽的那个。平时点根洋火都小心等火灭净了才扔,他还打了那个绑在树上的小偷一巴掌。你们说说,我耳朵聋了,可我看的清清楚楚。
不断的有人上去打那个绑着的人,真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对小偷通过这种方法解了气恨。终于被打的人好像不行了,后面再有人打他的时候,都没反应了。有人开始担心了,把手放在小偷的鼻子跟前,没气了!死了!人们开始慌乱起来。过了不久,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不知道对下面的人说了什么。很快人们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样,不乱了,也不吵了,也不知道害怕了。打死了人,可是犯法的啊!
四周的人平静了下来。突然有几个人把手举了起来,不一会举手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好像所有的人都把手举了起来,我看见你们王大爷也举手了。我耳朵聋啊,不知道刚才那人说了啥,这么多人都举了手,我不举,我也害怕啊!我知道文革的时候啥规矩,虽然我不知道为啥要举手,我能不举呀!
举完了手,大家就散了,我也就回来了。
这事不光彩,才过两天,其他人还是知道了,哎,可怜啊!那小偷也挨了这么多毒打,不该死啊!”
说完老太太把鼻涕拧了拧,眼泪擦了擦,把手往鞋底蹭了蹭。
几个闲聊的人只对死了个人感兴趣,对还有举手这事还真是感到意外。难怪这事立了案,警察也管不了,总不能把所有举过手的人都带走吧。再说,那个小偷是外来的,在这里也没有亲戚朋友,最后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