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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

发布时间:2022-11-06 11:57:42

  老朱是个实心肠,按照他和我父亲龄一般,叫他叔叔似乎更为妥当。

  老朱的儿子比我小,在上高三,老婆有糖尿病,不能从事体力劳动,待在家里只能简单做些农活,看顾些家务。于是为了生计,他从启东某小镇跑来当小工,老板就是我家店铺隔壁修理电动工具的店主。

  不得不提的是,他的老板是个“老抠”。在偌大的城市中,或许是件很稀疏平常的事。就像租给我家店面、有一辆宝马一辆奔驰的工厂老板,从来把厂区里的除污设备当摆设、 会想尽办法提升每年租户的水费、死乞白赖搭你的顺风车把你当免费司机使唤是一样的道理。老朱的老板在买12元“红南京”香烟的时候,也总会谎称自己正好没带钢蹦。

  “狼来了”的故事听太多是会厌烦的,我现在已经能很好脾气、眨着闪亮的小眼睛等他终于把最后的一元掏出来,而不是说“下次再给,没事。”

  也不能说老板都是多么多么抠门,这是以偏概全。毕竟你如果能跟一个像马云一样的老板,动不动就会甩红包,绝对是不可能吃亏的。

  但你也不能说老朱遇到个地主似的老板是运气不好,毕竟在整个现实中,这还是一件相当大概率事件。

  关于老朱的老板,虽然是也是熟识,但我并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太多的笔墨,毕竟在老朱之前,他已经“抠”走了三个伙计,现下还是多说说老朱。

  说实话,老朱来干活的前三天,我们全家连带着周遭邻里貌似都没有注意到他,你或许以为这是个夸张的说法?但确有其事。老板安排他在摆满机件的那间铺子里看器械,那里面只有一个大概8w、被机油薰得黑亮的节能灯泡,老朱自己又是乌漆抹黑,从脸到手指尖上都是黑的(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觉得只要往他脑门上扣一轮弯月,他就可以上台万无一失的演包公)。另外加上他并不太知道这边的方言,所以到后来才慢慢熟悉。

  店里的活总是他抢着干,平常修冲击钻、电瓶、线圈,或是本该老板娘干的扫地洗碗,都被他一律承包,顶多盛夏天的时候就借着刚修好的排风扇躺在凉榻上打个盹,偶尔操着乡音向我们抱怨老板娘安排他晚上吃粥实在是吃不饱,自己不抽烟不喝酒,最多饿急了偷跑出去买小半个酱鸭开顿荤,乐趣也就是周末闲时拿按键手机和儿子互发短信,逗逗别人家养的那只叫“牛奶”的小草狗。

  老朱是个再好脾气不过的人了,可以说忍耐的几乎懦弱,就老板极克扣他伙食这件事上,都没有勇气提出些许微末的建议,申请把两粥一饭换成两饭一粥。

  我母亲实在心软,拿桃酥饼给他“补充粮草”时,他用油腻腻、黑乎乎的手拿着火急火燎地往里塞,边吃边连连道谢,有些傻憨。

  但这样好脾气的人,有时也会跟顾客起争执,与其说是争执,不若说是单方面挨骂更贴切,电动工具修得慢了、修理费太贵了或是没几天又坏了,任何一个都可以成为顾客对一个小工大声嚷嚷的理由。其实来修理电动工具的要么是包工头,要么是翻沙厂的老板,所以你千万不能指望他们像高级火锅店的服务员那样面带微笑。他从不为自己辩白,也许认为自己笨嘴拙舌,即使辩了也没什么用。

  老朱是个实心肠,有点唯唯诺诺,朴实勤快,喜欢小动物,是涌进这个城市千万谋生的人中的一个,渺小到不能在只有一百个人的人群中挑出他黝黑的脸,你始终没办法记住他的眼睛、眉毛、鼻子,就好象他的长相早已被生活完全烙平。

  大年二十六,地主老板终于把欠了整年的工资结给他,你只瞧着他归家的背影,便可以想象他背了大包小包挤车的狼狈模样。

  不过在他的那片小小热土上,作为某个人的父亲、某个人的丈夫或者是某个人的儿子,他必定从未平凡过。

  (之前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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