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知府
1。盛世怪盗
江州府的南山上有座“闲云观”,观里的住持归远道士年过八旬,医术精湛,且生就一副菩萨心肠,是远近闻名的“老神仙”。就连知府张应,在他面前都以晚辈自居,常来观中谈经论道,手谈切磋。
张应是江州百姓人人称道的好官,他十三年前来江州为官,体恤民情,两袖清风,眼下张应年近花甲,转年就到了朝廷规定的致仕之年,按说他也该好好地享受一番,坐等告老还乡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半个月前,不知从哪流窜至境内一伙盗贼,这伙盗贼的行事颇为怪异,轻易不伤人性命,且每回所抢的钱财也不多。
这日,张应正在书房里端详着“江州地形图”。家人张忠过来禀报老爷,“何捕头来了。”不大会儿,身上带伤的何文保来了,他垂头丧气地道:“属下无能,还请大人严惩!”
“频频作案,抢的却不多,也不伤人性命,他们所为何事呢?”张应思忖着,一眼看到江州地形图,猛地一哆嗦:“难道是为了官银?”何文保闻言也惶恐起来,“大人,我这就带人沿路仔细查探。”
何文保走后,张忠进来上茶。他与张应名虽主仆,实则情同父子,见张应愁眉不展,道:“老爷,我见你有多日不曾去闲云观了,今日风和日丽,不如我陪你去走走,当作散心。”张应犹豫片刻,点头道:“也好,归远真人每日都要接触到各地的病患,说不定会有这伙盗贼的线索。”
2。神医神术
南山风景秀美,峰峦叠翠,云山雾绕,张应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叹道:“告老之后,若能在这样一个地方养老,岂不快哉美哉!”张忠笑着回道:“老爷,无论你到哪,张忠都愿跟随你,服侍你。”二人相视一笑。
闲云观的南大殿前,排满了来求诊的病患,须发皆白的归远正忙得不可开交。见到张应,他正要起身迎接,张应拦道:“真人请自便,闲时再聊。我先去侧厅看看。”
侧厅内住的是外伤病患,里面哀号声不断,数名道人正在为病患换药喂药。张应为官之前曾学过医,见此情景,便上前帮忙了。
突地一阵撕心裂肺般地惨叫声响起,张应循声看去,吃了一惊。原来一个伤员像从血泊里滚了一个来回般,满身血污,四肢及头颈处都用夹板夹着。张应为他搭过脉后,吩咐张忠:“他应该是不行了,去请归远真人过来。”
归远搭过脉后,摇头道:“他活不过天明了。”这与张应的判断一样,他看着仍在痉挛抽动的伤者,叹道:“可怜,临死之前还要遭此痛苦。”归远淡然道:“与其痛苦而去,不如让他做一场美梦吧。”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粗短的香来,点燃后在伤者的鼻子下轻轻晃动着。说来也怪,伤者吸入那缕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烟雾后,呼吸很快就平缓了,最后,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张应不由得一阵感叹:“不知这支香是何物,那般痛苦的人闻过后竟安然入睡了?”
“这是我秘制的龙涎香,功可安神催眠。不过我在实际运用中,却发现了它还有更大的功效。”归远笑了笑,继续道,“你知道人在濒死之前未完结之事,这香的奇特之处便是可以激发这残存的一丝意识,令他们在梦中完成心愿,如此死也可瞑目。”张应不禁赞道:“真人仁心仁术,不仅治活人,连死人也治。”归远摆手道:“雕虫小技而已。大人今日可是为那伙盗贼而来?”张应点头道:“真人真乃神仙,确实如此。不知你是否听说了他们是什么来路?”归远摇头道:“老道所知的,皆是众人所知的。”
第二天天不亮,那名重伤病患果然归天了,虽然一身是伤,脸上却挂着一丝微笑。张应告别归远,回到衙门,又马不停蹄,带着一帮衙役奔往东州到江州的官埠上。
在回去的路上,张应见不远处有间小客栈,便下马去讨水喝。客栈里是一对老夫妻,张应见二人都已是白发苍苍,便顺口问道:“你们偌大年纪怎么还不回家养老?是儿孙不孝顺,还是家中日子过不下去了?”
老汉咧着没几颗牙的嘴笑道:“家中儿孙倒也孝顺,只是我们要不开店了,往来的客官要打个尖喝个水什么的就不方便了。”张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二位,实不相瞒,我就是知府张应……近日将有一批官银途经此地,我查得一伙盗贼很可能要打它的主意,所以,你们还是暂时回家避一避,以免受到连累。”
老汉有些不屑,道:“我们行将就木,就不信强盗会害了我们。”老妇人抱怨道:“你这老头子也是,张大人爱民如子,怎可不听他的劝解。”又对张应道:“我们这就收拾东西关门。”
3。机关算尽
回到衙门,仆人说老爷家中的侄儿已经来了,正在书房候着。
张应来到书房。书房里,一个精壮汉子见到他,拱手道:“张大人回来了。”张应点头道:“孙甲,闲话少说,你过来看看。”他将东州地形图铺在桌上,用手指在几处地方点着,道:“这些地方我都安排了暗哨,你们需尽量避开。此地离东州与江州的交界处有三十里地,离江州有人烟处有五十余里。这里有间客栈,这两天会正好没人,我想,当运银车队路过这里时。必会在此打尖稍作休息,到时……”
“我明白了。”孙甲点点头,哈哈笑道,“大人,久闻你为官清廉,两袖清风,没想到我们这些真正的强盗都不如你呀!”张应面皮抖动,喝道:“放肆!”孙甲全然不惧,道:“行了,收起你的官威吧,你我不过是一丘之貉而已。”说罢,他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走后,张应猛地瘫在椅子上,半天也动弹不得。他一生为官,从不曾收受过半文贿赂,只是,当发现转年就该告老时,他突然惶恐起来,他素无积蓄,回乡后该如何生活?直至一日审理积案时,意外地发现牢中关押的一名叫孙甲的人是强盗出身。与此同时,他又接到东州府送来的运送官银的官报,猛然间,在心里就生出了一个念头。
次日,按照东州府的官报,官银最迟将在今日下午进入江州境内。张应一大早就领着张忠再次去了官道。路过那间小客栈时,二人下马走了进去。孙甲和一名汉子上前来迎客。张忠有些诧异,道:“我记得这里的老板是一对老夫妻,换人了吗?”孙甲回道:“那是我们的父母,今日身体不适,就让我们哥俩来了。”
两人刚坐下,张忠便跑到后门去小解。过了一会儿,张忠从后门那里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怪叫道:“老爷,不好,这是黑店!”他结结巴巴地说,刚才他去后门,见路上有血迹,便顺着血迹走过去,竟发现了那对老夫妻的尸体。
张应怒指孙甲,道:“你、你们竟然杀人了!”孙甲无所谓地道:“我们来时,那对老夫妻还没走,一问,才知道是那老汉太倔了,不相信强盗会杀他们。”张应心如刀割,哆嗦着声音道:“我早说过,一沾上人命就是罪上加罪了,你们怎么不听?”
这番对话听得一旁的张忠目瞪口呆,半晌才问:“老爷,你……他们……你们……”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那边传来。
4。血流成河
来者正是何文保和几名捕快。“何捕头,他们要抢官银!”话音刚落,张忠已被身后赶来的一名强人一刀劈中。张应跑到张忠面前,哭叫着他的名字。张忠勉强睁开眼睛,苦笑道:“老爷,你糊涂呀!”张应顿时老泪纵横。
边上一个盗贼推开他,对孙甲道:“大哥,此地不宜久留,解决了这个狗官再放一把火吧。”孙甲摇头道:“这么桩大案,没有个主犯不成。暂且留着他,待我们走远了再杀不迟。”随后又对张应道:“你将我当成了刀使,却不知道我早已将你当替罪羊了!”张应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官银是在江州境内丢失的,而他这个主官在官银丢失后就不知去向了,朝廷必然会全力追查他的去向,到那个时候,他已经被葬在不知何处了。张应跺脚叹道:“悔悔悔,恨恨恨!”说罢,他猛地扑向边上一个盗贼手中的刀子……
钻心的痛令他猛地跳了起来,随后睁开了眼睛。
那股刺痛犹在,可是张应一眼看到的却是归远和张忠。耳边传来张忠焦急地呼喊声:“老爷,老爷你还好吧?”归远的声音也响起:“他没事,只是一时不知是梦是现实罢了。”
张应神志惭惭恢复,这才明白自己做了个梦,一时喜极而泣,抱着张忠羞愧地道:“张忠,对不起!”张忠莫名地道:“老爷,你这一觉也不过七八个时辰,怎么醒来后就说这些胡话?真人,你快帮我家老爷看看吧!”归远拈须笑道:“大人这个病不须治,梦一场便好了。”张应神情一凛,道:“张忠,你先出去,我有事要问真人。”
待张忠出去后,张应问归远:“我这一梦,是真?是假?”归远微笑道:“那要看大人是想让它真还是假了。”张应一哆嗦,问:“真人是否发现了什么蹊跷,否则怎会将那香对我使用?”“你可知那名死在观内的重伤者是什么人?”见张应摇头,归远又道:“我也不知。不过听送他来的人说,是在木山村的悬崖下发现他的。”
张应突然明白了,想必那名盗贼心中的遗憾便是没有劫到官银,在香的作用下他于梦中完成了整个过程,其中或许说了些梦话叫归远听到了,只怕其中就有他与强盗勾结之事。归远为了点化他,对他点了香……
猛地,张应翻身下床,跪拜道:“真人,我能幡然悔悟,可那孙甲却……”归远笑道:“大人能因惧怕而悔悟,那孙甲自然也有惧怕的事。你在做梦之时,老道已经下山会过众盗,以后他们只怕再也作不得恶了。”早知归远武功深不可测,他肯出手,自然无往不利。
第二年,张应致仕,与张忠一起去了闲云观,随归远真人治病救人,后被世人称为“神医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