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身世

人性的邪恶无耻在这一刻显露无遗，难道他们真的相信瘟疫是由魏氏而起？对死亡的恐惧和愤怒，在这时统统撒在这个外来女子，向来被人们视为低贱的妓女身上！

——他们才是真正的瘟疫！

魏氏的身体已被乱石蹂躏糟蹋地不像样，血肉模糊，鲜红的血液流在身下的石块上，浸入其中。

石块？不正是正房供奉的那块吗？

她不再求饶了，因为正在杀害的是一群灭绝善性的野兽，至少这一刻是的。

她目光恨恨地盯着发泄中的人们，“记住这些人，记住这些人，我要让他们死得更残，死了也要为奴为婢，永不超生！……”

良久。

人们累了，停手手了，不过，似乎害怕魏氏怒目难瞑的双眼，生怕死后复仇。有人搬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魏氏的头部！

——正是村长。

“啊……”

肩膀猛的被人拍了一下，我吓得叫出了声，而那幅残忍的画面随之消失。

郭道长皱着眉问：“你看到了？”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好残忍、好可怕，鬼后原来有她可怜的一面。

郭道长一脸热情地看着我，只教我发毛，他说我天生灵性，可以感知阴间的存在，问愿不愿跟他学道。我被他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推辞，说什么小女子只是红尘中人，过不了清修的生活等等，惹得他一阵朗笑。

“这事就这样完了吗？”孙扬忽然插了这样一句，郭道长听闻，先是一愣，而后苦笑：“怎么可能？这只是刚刚开始，魏氏死后的第七日，也就她的头七。那晚刮起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红毛风，血腥漫天，鬼哭狼嚎，这风只有邪神魔仙之列的存在出现才伴有此异象。

红毛风退去，村中死者过半，这些人大都是当时害死魏氏的人，他们死状极残，只留下一滩血肉混合成的肉泥。于是当地的村民找到了我观的先师，先师来后与鬼物交涉，最终达成约定，每年的忌日献祭一个无主的男性孤魂给她，否则血洗村镇。”

“那宅子里的蜡烛阵是怎么回事？”等郭道长停顿的工夫我连忙把心中的疑惑倒出，他闻言瞪了我一眼，嗔怪我打断它的叙述，我也不让，冲他吐了吐舌头，他好男不跟女斗，只得解释：“那不叫蜡烛阵，名叫‘安魂阵’，主要用来消除怨恨，对于镇压却不十分作用。”

听到这里我一阵后怕，原来那东西中看不中用。幸好逃出升天，只是孙扬……我看了看旁边的孙扬，他正在专心致志听郭道长叙述。

“此阵除了安定鬼后的怨恨以外，还有用来送嫁的纸人和纸轿，因为那也并非凡品，而是冥婚专用，里面附有精灵。尤其是顶纸轿，”说到这里，他看了孙扬一眼，继续讲道：“它是我等专门祭炼而成，里面暗设灵魂墙，只要生灵困入其中是万万出不来的，除非有外人愿意替换。原本，十二点前的最后一刻，送亲的队伍自然抬着灵轿送到地府，只留下轿中的‘新娘’，送亲的队伍还会回来。只是你们倒好，搅乱了计划，而且还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

我一下攥住了郭道长的手，急切地问道：“道长，难道没有办法补救？”

郭道长远眺天空，无声地摇了摇头，良久才道：“恕我法力微弱，无力补救。。”

“那你们捉那些孤魂野鬼用来献祭不觉的残忍吗？”我听他无力救人，登时怒了，说起话来格外刻薄。

郭道长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只把背影留给我，良久无言。

我无奈地跺了跺脚，回头一看，孙扬不见了。

……

夜晚。

孙扬还未回来。

从他家人的眼中，我看到了极度的怨愤，若不是郭道长从中协调，我相信他们会马上冲过来，将我“噼里啪啦”地解恨，趁着空当，我问起了昨晚鬼后冲出魏宅的事，她又为何叫“鬼后”？

大家的好奇心顿时吊了起来，气氛为之一缓，郭道长悄悄向我递了个赞许的眼神，说：“这事要从当年说起，魏氏死后的第七日，冤魂不散，心中怨恨无穷，化为极其凶恶的厉鬼，一夜屠杀大半村民，杀戮反而使她更加强大，几进邪仙魔神之列。幸得地藏王菩萨自天庭赴宴归来，看到此地不详，点化了魏氏，让她主掌一方鬼域，故而成为鬼后。

若非如此，十个法力高强的道士也镇不住，她虽做了鬼后，仍心事未了，所以达成协定，每年忌日献男性魂魄，到地府侍奉一年，之后便准其进入六道轮回。而昨晚之事，乃是你俩无意搅了人家的清静，坏了人家的好事，居然要带走‘新娘’逃婚，故此追了出来，还好她无意祸害，我与她好言，今晚献魂魄给她。”

“那你可以再找其他魂魄，为什么是他？”我想起了往日献祭捉拿孤魂野鬼，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孙扬的家长也一样。

沉默了片刻，郭道长才说：“来不及了，孙扬的三魂六魄已经被灵轿锁定，原来那些纸人和纸轿由我观先人祭炼，可以随心控制，奈何往来地府，已经被皇后炼化，除非她愿意才可。”

孙扬的家长听完，齐齐向我瞪了一眼，我咬了咬牙，提出另一个疑问：“那么，一年之后他是不是可以回来？”

“不能，一年的时间足以使肉体与魂魄断绝所有联系，成为真鬼，只能选择继续逗留地府，或者轮回转世。”

郭道长的话彻底否定了我的幻想，对于孙扬家人的咄咄目光，我再无法忍受，叫道：“够了！本小姐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就是去地府玩一年吗？”说着，我跑了出去，泪水随之落下，跑到门口与一个来人撞个正着，竟是孙扬。

……

那条破败的街道，时间仿佛在这里稍稍迟滞，仍然可以看到上个世纪的岁月。天空无月，树影婆娑，声音哀怨，似在唱着古老的挽歌，祭奠一去不复的时光。

孙扬就在我的面前，他告别了家人，即将坐上不归的灵轿，完成今年的献祭。我望着他憔悴的面容，平时的天真憨厚荡然无存，可他还是没有一点责怪我的意思，令我无地自容，再别，已无期，平时伶牙俐齿如我，这时竟无一语。

“如彤姐，”孙扬轻轻唤了一声，我看着他，他的目光如一潭清水，温柔而明亮，直令我不敢正视，“我想、我想……”

我觉得好笑，却又想哭，看着他：“你说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想、想亲你一下。”他这次终于如男子汉大豆腐了。

我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双眼，等待他的到来，渐渐一股温热的鼻息打在我的脸颊，良久，却没有吻上我的唇，只听他说：“如彤姐，在我之前有没有别的男生亲过你？”

我摇摇头，隐约听到口里发出的三个字：我爱你。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离我去远，奔跑着向那座魏宅，我欲要追上，一个手掌坚定地按在我肩上，是郭道长。

——魏宅的门缓缓开启，孙扬最后向我摇了摇手，头也不回的走向里面，然后门又自己缓缓合闭。

“道长……”我的泪水已泛滥决堤，他拍拍我的肩，安慰道：“生死有命，你不必自责，我看他面相欠佳，即使没有这一动，也是活不过壮年啊。”

当晚郭道长送我匆匆离开这座伤心的小镇，以后再没有来过，我要把它封在我心里，再也不要揭起，可是一纸往日的情书吹起尘埃，又重新把它打开在我的眼前。

“我就要结婚了，你过的还好吗？”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该篇为短篇作品，到了这里就要和大家说再见了，不足之处，还望多多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