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艺术系女生的深圳创业路
深圳布吉镇大芬村,在书画界赫赫有名。这里,各类画坊、画廊及艺术公司星罗棋布,每年都有数百万件油画作品经包装后销往世界各地。“大芬”已成为我国最大的行画销售市场,尤其村里近2000名来自全国各地的流浪画家、画师,更成了一道亮丽风景线。在这个神秘的都市村庄里,你看了这位青海女孩的闯荡经历,也许会大吃一惊!
“大芬”,是天堂还是地狱?
我叫李欣,1978年出生在青海格尔木。因自幼酷爱绘画,凭着优异的成绩考进了西北一家艺术学院美术系。所以,20岁的我毕业后,怀揣火热的“画家梦”,去投奔一位毕业后在深圳一家广告公司上班的师姐,想赚钱办自己的画展!
到深圳后,我吃惊地了解到,其实师姐早就住进了布吉镇的大芬“画家村”,主要靠画行画卖给村里那些香港画商维持生计。
进入大芬村不久我便发现,对于流浪画家而言,这里既是天堂,也是地狱。在近2000名同行中,真正有点名气的画家和我们这些“小画工”的生活差距极大。
接下来,我的遭遇也并不乐观。大芬是一块遍地艺术精英的热土,每年都吸引着大批来自全国各地的美院毕业生和各种各样的画家、画师、画工到此“淘金”。像我这种艺院美术系毕业生,在大芬村一抓一把,想从“画家”堆里脱颖而出成为“名家”,谈何容易啊!我背着自己在学校时创作的几十斤画卷,向村里的画店、画廊一家家“推销产品”。
推销作品屡屡碰壁后,我只得把自己的画压在一只干燥箱里,在出租屋里潜心绘制新作,或背起画板到海边写生。眼看日子就这样在失意和落寞中悄然溜走,身上的钱已都换成了画纸和颜料,我心里不由得惶惶不安起来。
没有生活来源的“贫血”日子,令人感到乏力和迷茫。一天,因抵不过房东步步紧逼式的催要房租,我只得借来一辆破自行车,试着背起自己的画到市区的画廊推销。然而饥肠辘辘地奔走一整天,不仅没卖出一幅作品,反而被几位眼光甚高的画商嘲笑一番。当天回来时已是深夜,冬日呼啸的海风不停地刮着,一会儿天上又落下了豆大的雨点。偏偏在这时我的自行车胎破了,只得推着破车独自一人走在通往大芬村的水泥道上。冰冷的雨点迎面打来,灌入我的脖颈、我的嘴里,那股凉意伴着体内饥饿的啃噬,直侵入人的骨髓,一瞬间我几乎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凝固。蓦然就有一股悲凉涌上心头,我忽然望着空荡荡的异乡街道在心里说,李欣啊李欣,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为什么要流浪?为什么要画画?那一刻我的精神几欲崩溃。
后来,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我只得听取一些同行的劝说,怀着一种悲壮走进一家香港人的画坊,为挣钱糊口不得不画起了行画。事实上这一脚我才算真正迈进大芬村的“心脏”,并由此了解到在这个中国最大的行画市场里,还有着那么多鲜为人知的事。
不做年薪12万元的“复印机”
流浪画家们必须要在生计和艺术之间抉择,或使两者相协调。我和许多艺术院校的毕业生一样,选择了后者:为生存可以忍痛“投身市场”画行画挣钱,但有了经济来源,仍不能间断画自己的画。
初进大芬画坊做行画的人,不论你过去的学历多高,跟从过怎样的名师,来到这里都要跟师傅重新学一段时间,这倒不是仪式性的程序,而是一种必需。因为行画讲究逼真、工整,有一种功夫叫修整,会让画面比原作更平整,轮廓比原作更清晰。但实际上,原创艺术品中的个性也因此被修整掉了。
第一个月,我在一种惴惴不安的心绪中,画了整整280多幅行画。月底画坊老板按一幅20元的价格付给我5800元酬金,同时他还称赞我不但绘画底子好,而且人很聪慧,接受能力强,对我的画很满意。拿到这笔钱的当天,我给远在西北家乡的父母寄去了5000元,剩下的交过房租,再买几百元钱的颜料就所剩无几了。
1999年,对绘行画已显得驾轻就熟的我被老板提升为画师,负责教一些刚从美院毕业的学生作行画。这时我每个月有8000元左右的收入,每天在画廊工作12个小时以上。尽管这样,每逢深夜回到住处我仍勤于创作自己的画,直到实在支撑不住时才上床睡几个小时。这种生活对于我来说,白天是物质的,只有夜深人静投入作画时,才是属于精神的。
2000年初,我终于在朋友帮助下,花费近20000元钱在深圳办了一次个人画展,其中有一幅名为《落叶的秋》的静物派作品,被一位广州画商看中。虽然只换得1300元钱,但这毕竟是自己数年来卖出的第一幅画啊,当时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后来,我应邀加入几位同行姐妹一个巨幅长画《南粤风》的创作中,为了全心投入作画,毅然辞去了香港画坊的工作,告别了虽“一本万利”却甚无意义的行画生涯。
成为网上画廊老板
几个月后,我和三个女友的长幅布画《南粤风》终于完成了。其间为了节约房租和便于合作,我们搬到一起住,4个人睡一张床,每晚都实行“两人睡前半夜画后半夜,两人画前半夜睡后半夜”的轮流作息。这幅历时近半年的长画不仅凝满了4个女孩的血汗,也把我的创作经费耗掉一大半。
我一直在想着怎样才能把自己的作品推出去,得到世人认可。有时甚至突发奇想:我们艺术院校的毕业生为什么就不能做老板,将艺术和经商结合起来呢?有了钱,不就给自己的艺术创作提供了物质平台吗?随着画行画积攒下来的那点钱越花越少,我这个念头不由得日益强烈起来。
在大芬我没泡过酒吧,也很少去休闲娱乐场所,唯一的乐趣就是在斗室里埋头创作一天后,晚上随女友去网吧玩一会儿,坐在电脑前看看新闻以及收藏网页上关于书画拍卖的消息。随着网上“冲浪”的经历渐多,后来我和女友便萌发一个大胆的念头:办一个网上画廊!这个想法产生后,我们惊喜极了。
经过一番商讨,半月后我和女友咬牙各出8000元钱,买了一台电脑搬进出租屋,接上了互联网,并装了一部电话。然后,我们将自己的“秀水无痕”网上画廊,挂到了一家“购物天堂”网站上,网页的制作与维护全由这家网站负责,我们只需交一些钱并提供资料。和所有的商店一样,网上画廊也得有货才行。但与传统画廊不同的是,“秀水无痕”中的货只通过扫描仪,将我和朋友们的一幅幅画制作成精美网页,再上传到我们的画廊网站里就可以了。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布置得古色古香而又异彩纷呈的“秀水无痕”画廊终于开始向全世界的网民正式营业了!
刚开始,很少有人光顾,但我们每天必须得开着电脑“对外营业”,支付网上的各种费用。这段时间我和女友真是心急如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我们惊喜地发现,光临我们画廊的网民在不断增多,渐渐便能收到一些来自国内外的电子邮件。2个月后的一天,我们终于盼来了一份网上订单!这第一笔网上生意的成功给了我很大鼓舞:一幅底价500元的油画作品,经过发电子邮件讨价还价,终于被一位爱好书画的网民买走,而且成交后他还在电话中建议我们,应在每幅画作的网页上都加上一段文字说明,这样才能使浏览者一目了然。接下来,我和女友便对画廊的网页进行了一番改进,使画面更具艺术气息。
由于我们将作品的价格压得较低,而且店内有近百名流浪画家的力作图片,作品内容显得极丰富,半年后,“秀水无痕”竟成了这家网站上最大的艺术品商店。后来每个月都能出售好几十幅作品,“战绩”足以超过不少网下的小画廊!
网上“SOHO老板”做的时间长了,我也渐渐总结出一套“生意经”:要针对顾客群推销不同的画。比如年轻人上网买东西较多,印象派的作品很受欢迎,朦胧的,鲜艳的,他们特别喜爱;价格不能太高。因为多数人买我们的画是用于装饰,300元左右最合适。货卖行家,如果是画商或收藏家买,可以不计较价格高低出售给对方,因为他们才是流浪画家的“伯乐”。对顾客要有耐心网上成交了,还得和对方主动多联络,毕竟是艺术品,在没看见实物之前谁都不放心。
因我们的“秀水无痕”画廊几乎每天都有新作品出现,而且服务态度极好,发展到2001年已声名日隆,顾客也越来越多。我和朋友们不仅推出了许多优秀作品,还结识了一大帮行内的网友,其中有些是美术专业的学生和画商,还有各个层次的画家。他们对我的影响很大,在以后的创作中听取这些朋友的建议,我的画风日趋成熟,并流溢出了自己的个性。最令人激动的是当年5月份,一位住在深圳的台湾画商在网上看到我和女友合作的《南粤风》巨幅长画后,惊喜地表示这是一幅极具艺术价值的好作品,不久后他就以万元的价格买了去!当晚攥着那笔钱,我和女友不禁相拥而泣。很庆幸,我们终于找到了一条艺术和商业相结合的路。
后来我又扩大了“秀水无痕”的规模,首先有配套的商品出售,比如用于油画装帧的精致木框,还有创作用的画夹、画板、画纸和颜料等。除此外,店里的商品也更加丰富多彩了,不仅有流浪画家们的纯艺术作品,而且装饰画以及漂亮的印刷图片都有出售,可以让不同层次的人,都能在我们的网上商店里找到自己喜欢的画,并能让业内人买到物美价廉的绘画用品!随着手里的积蓄不断增多,此时我也可以轻松地办自己的个人画展,而不必再像以前那样为经费犯难了。
如今我正在全力筹备着一件大事:在大芬办一个艺术作品推广、销售公司,在展销自己画作的同时,也帮那些不善经商的艺术漂泊者包装、推销作品。我觉得热爱艺术和重视物质现实并不矛盾,所以在不忘勤奋创作的前提下,我决定投身于这件事的摸索中,为大芬村那些创作激情将被行画扼杀掉的艺术青年,也为我自己,谋一条好的出路。
前方的路也许会荆棘丛生,但我会含着阳光般的笑容闯过去。因为我知道,有这4年在“画家村”的经历积累,生命中不会再有自己撑不起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