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住到我的心里
她真的相信了,只要有爱,一切皆有可能。
一直以来,艾蒂和迈克都是这个小镇上让人羡慕的一对夫妻,他们恩爱浪漫,有着火一样烧不完的热情。但是天妒佳缘,在一次旅行中,他们遭遇了车祸。迈克侥幸躲过了这一劫,艾蒂却永远失去了右手。
从麻醉中醒来的那一刻起,艾蒂的泪水就没有断过。她是一位钢琴师,谁都知道失去一只手将意味着什么。她爱迈克如同爱音乐一样。从走进婚姻的第一天起,他们就为自己的爱情创作了一首圆舞曲,并相约弹奏一生。那些日子他们过得非常幸福快乐,可现在,好日子已逝去如烟,一切都将远去了。
一个月后,艾蒂出院了,她心情糟到了极点。迈克每天上班,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艾蒂一个人在家望着那架心爱的钢琴暗自忧伤。失去了右手,也失去了音乐,有一种莫名的空气在不安地躁动。有时候,丈夫悉心的照顾也会引起她莫名的反感。
终于有一天,艾蒂与迈克大吵了起来。原因是迈克每天中午都要抽空回来一趟。以前他从不是这样的,因为他的工作很忙,每天中午是他最宝贵的时刻,他应该戴着安全帽在工地上度过。现在他是怎么了?怕她自杀吗?不知不觉中,艾蒂心里产生了恨意,狠狠地将手中的杯子摔了出去,并朝迈克嚷道:“你走,我不要你怜悯!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恨你!”迈克狼狈地逃走了。
迈克回家的次数渐渐地少了。有时就算在家,两人也没有话说。艾蒂感觉到,她和迈克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有时候,她还会梦见迈克正朝别的女人走去,而她在一旁哭得那么无助。只是因为失去一只手,曾经的山盟海誓就变得苍白起来,这是多么令人悲伤的一件事。
几天后的又一个中午,迈克打来电话,告诉艾蒂,他将出一趟远门。去就去吧。艾蒂轻叹一声,刚放下电话,家里的门铃响了起来。
艾蒂打开门,迎来的是一张陌生姑娘的脸。艾蒂实在打不起精神与陌生人交谈,便冷冷地拒绝道:“小姐,我想你一定是按错门铃了。”
“没错,我是一个家政公司的。”姑娘温和地笑道,“是你的先生请我来打扫卫生的,你瞧,这个庭院已经很脏很乱了。”
“但是我觉得并不需要。”艾蒂还是不冷不热。“可是你的先生已经付费了。”姑娘说,“如果我不服务,要赔偿违约金的。”
艾蒂只好任由她在院里干起活来,自己回到了卧室。休息了一阵后,艾蒂忽然发现那姑娘干活的样子很不熟练,而且她还时不时地透过卧室的落地玻璃窗窥视自己。
艾蒂一下子警醒起来,再仔细一看,那姑娘虽是家政公司的装束,看起来却不像一个寻常的女子。那么,这姑娘是谁?为什么要以家政服务的幌子闯进她的家庭?处于危机感中的女人总是很敏感。
一连几天,那个姑娘总是准时来到艾蒂家干活。不同的是,她已经不满足于干活,还经常向艾蒂问这问那。艾蒂懒得回答,却不得不认真地看她。这的确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从里到外都透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她的睫毛经过细心修饰,甚至她的指甲也修剪得非常精致。更可疑的是,当艾蒂试探着在她面前说起迈克时,她竟然是一副很欣赏的样子!凭着女人的直觉,她感到这个女人跟丈夫之间好像有说不清的瓜葛!
该来的一切都来了。艾蒂竟然没有掉一滴眼泪,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迈克是优秀的,他应该有更优秀的女人相伴。如果是以前,她当然有信心战胜任何女人,只是现在,失去一只手的她太自卑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里,艾蒂再也没有为那个女人开门。一个星期后,她终于痛下决心要离开丈夫。
当艾蒂叠好衣物,最后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一眼屋子时,又一次看到了那架躺在角落里的钢琴。以往快乐的日子又一次像倒带一样地回放起来。不管怎么说,她是爱丈夫的,可是爱一个人就应该给他幸福。她决定最后弹一次曾经属于她与迈克的圆舞曲。她要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向迈克告别,即使只有一只手。
想到这,艾蒂轻轻掀开了琴盖,却发现琴键上躺着一沓纸条。迈克熟悉的字体出现在她的眼前:艾蒂,我很高兴你终于打开琴盖,让我们再次弹奏爱的圆舞曲吧!如果你不方便,我是你一生的右手……
一张张纸条记录着迈克每一天的话。这个迈克,他竟然把对妻子所有的爱都悄悄放在这儿了,而艾蒂却差一点就铸成了大错。
晚上,迈克准时回到了家里。看到打开的钢琴,他微微一愣,然后万般欣喜地将妻子拥入怀里。他告诉艾蒂,他已经知道她和那个女人之间发生的事了。那个女人不过是公司里安排来专门照料她的一个职员。因为出差的时间很长,他实在放心不下艾蒂……
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艾蒂流下了幸福的泪水。这天晚上,他们家终于响起了久违的琴声。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他们二人合奏。当欢快的琴声再次响起的时候,艾蒂早已泪流满面。她感觉这是他们有生以来弹得最好的一次。她从来不敢想象,两个人的两只手会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这一回,她真的相信了,只要有爱,一切皆有可能。
“心”像一个小小的房子,打开天窗,漫天的星光洒下来。
九岁的欣本仿佛一尾失水的鱼,几乎被孤单窒息。
她跟随父母离开中国,刚刚来到加拿大蒙特利尔。日日独坐小公寓,她逐渐迷恋上了钢琴。音符犹如泉水飞溅,温润着那颗初识寂寞的心。
欣本大哭大闹,索要一架钢琴。当时她的父母工作未定,全靠国内的积蓄度日,却不忍拒绝,最终满足了女儿的心愿。可谁教女儿学钢琴呢?在国内,聘请一位优秀的钢琴教师每小时也需百元,何况这是在加拿大。
一个愁苦抑郁的雪日清晨,父女俩去公园散心,遇上了一位白发老者。得知他们的困境,老人请小女孩唱了一首歌,然后笑眯眯地宣布:“我叫但以理·默格勒,是钢琴教师,我愿意教这个唱歌好听的小姑娘弹钢琴。”
欣父傻了,老人又说:“每周一次钢琴课,每小时两加币(仅等于人民币12元),可以吗?”回过神来,父亲连声应好,欣本则是欢呼雀跃。
适值周一,按照默格勒留下的地址,欣本跟着母亲去上第一堂钢琴课。
居然是一间半地下室公寓。默格勒是生性简朴还是落魄潦倒?欣母正在惊讶,那位钢琴老师已经迎出门来:西装革履,银发纹丝不乱,郑重犹如接待贵宾。
屋子狭窄,但一盏盏的灯全部开着,明亮干净,照着书架上的音乐书籍和资料,照着唯一称得上奢侈的一架钢琴。欣本小鸟般飞了过去。
那是一段美好的日子。年迈的默格勒虽孤身一人,却乐观开朗。每当欣本完成一本乐谱的学习,他都会送上贺卡祝贺。课余时间,两人常在一起画画,用音符的形状勾画出长颈鹿和绿色公园……小小陋室,流淌着欣本活泼的笑声和老人夸张的赞叹。
不久,默格勒提议每堂课改为两小时,并且不加费用。看到欣本的母亲感激莫名,默格勒笑了:“我多教她一小时,是因为自己喜欢,你无需挂怀。”
又是一堂钢琴课。欣本按了三次门铃,默格勒才来开门。他面色苍白,身子蜷曲,仿佛一夜丧尽气力。进了屋子,一向灯光辉煌的房间,暗着;一向整洁有序的客厅,乱着。
欣母坐立不安。可是默格勒在上课时如此严肃,不容打搅。两个小时后,课程结束。默格勒试图从座位上起身,却双腿颤抖地跌坐回去。他拒绝了她们的扶持,喃喃叹道:“老了!”
次日,欣本的父母去探望默格勒时,得知他已入院。
在病床上,默格勒仍然笑容饱满:“抱歉不能起床迎接。放心,我对死亡早有准备,它终于来拜访我了……”
原来早在四年前,默格勒已不幸罹患癌症,得知来日无多,他索性搬离闹市,避开朋友,蜗居在一间荒僻的地下室,只求安静地走完人生……欣本是他垂暮之年新的欢喜,重病期间,他还找到名气赫赫的一位钢琴老师亚历山大,恳求道:“我即将离开人世,请你继续我的心愿,帮助我的中国学生,完成自己的音乐梦想!”
望着默格勒唇角的笑意,欣父不敢哭,不愿哭,可泪水却滂沱而下……
在默格勒的葬礼上,牧师深情地诵读道:“默格勒享年77岁,是著名钢琴教师和诗人,曾经在加拿大召开独奏音乐会,培育了500多名学生。他从未结婚,孤身一人,但他并不寂寞。他感激一位中国学生带给他的甜美时光,并转赠钢琴、琴谱等所有的遗物,希望她能传承他对音乐的爱和信仰。”
让欣父惊异的是,欣本并未号啕大哭,却如成年人般克制着,让眼泪默然流下。她将那张卡片紧紧贴在胸口,默念老师最后的寄语:“亲爱的欣本,那架钢琴伴我一生,是我最心爱之物,送给最心爱的你……告别从来都不容易,但我只是转换了住处,住到了你的心里,被爱者将化作爱者的灵魂。”
之后,欣本学琴更加专注,加上名师指导,进步神速,竟万里挑一地获取了学院奖学金。她也不再任性娇蛮,心灵似揉进了月光和太阳,温柔热情,从容体贴。77岁的默格勒,用蕴含自己魂魄的黑白琴键,成全了她的优美转变。
一年后,在默格勒辞世的医院大厅,欣本举办了一场名为“献给默格勒”的音乐会,募集善款捐给需要帮助的人。众多加拿大人慕名而来,静静聆听。
欣本无从洞晓默格勒漫长的传奇人生,但她懂得用爱去观望默格勒在天堂的飞翔,懂得用飞溅的琴音,点亮尘世间更多沉睡的灵魂——你住到我的心里,化作我的灵魂,这是老师教她的最美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