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天，北风凛冽。邹一娴冻得像小猫似地蜷成一团，早早上床盖被子暖身子。良久，那手脚还是冰凉冰凉的。她身体不是很好，素来怕冻，天一冷她就瑟瑟发抖，很久都暖不过来。

陈伟喜欢临睡前用凉水洗脚，然后钻进被子，掀开一娴的衣服，不由分说地把双脚放在她洁白如雪的肚子上，名曰“暖脚”。

“啊！”当陈伟的冻脚霸道地放在她肚皮那一瞬间，一娴惊恐万状，那钻心的冻使她不由自主地叫喊起来。她拼命地推开他的脚，陈伟抓住她的手又霸道地把脚放上去。

一娴哀求道：“求求你！别这样，你知道我怕冻！”

陈伟嘻皮笑脸地说：“这叫情调，懂吗？”

“我不喜欢这种情调！”

“连取暖这样的小事都不愿意为老公效劳，娶老婆回来干什么？”

“男人娶老婆回来是用来疼用来爱的，不是用来伤害的。”

两人各有各的理论。

陈伟引经据典，振振有词，说何处的男人都是这样取暖。在他老家，每到冬天，女人早早上床暖好被子，主动把老公的双脚抱在胸前，用手给他揉擦，用嘴给他哈气，直到老公的双脚变温变暖。

第二天，一娴买回了取暖器，早早插上电，准备给陈伟暖脚。陈伟说老婆的肚皮就是最好的取暖器，于是掰开一娴死死捂住肚皮的双手，不由分说把那双冷冰冰的脚放上去。

天雨天晴，风扬风落，时钟机械地摆动着，取暖的动作也日复一日蛮横地、霸道地重复着。那些曾经有过的美好就在这样的“取暖”中变得僵硬，打得七零八落，如同一个昂贵的花瓶从高空坠落，破了、碎了、散了，虽然把地板打扫干净了，但是还有某些肉眼看不见的碎片藏在某个角落，一不小心就会扎着你的脚。

一娴害怕那漫长而冷嗖嗖的冬天。一娴盼望春天，那驱赶寒冷，暖意融融的春天。春天是充满希望的季节，春天来了，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

大自然的春天不可抗拒地到来了。一娴爱如诗的春天，一娴爱春天的诗。

“我看见过绿色的春天/在野鹊的嬉笑/和村姑的顾盼中/涉过了清溪。/我看见过灰色的春天/在林树迷蒙/而花苞未坼的地方/独自啜泣着。/那嬉笑所从而逗露的/嘴唇是殷红的。/但是，啊！那啜泣的/却是“美”的本体。”

“什么屁诗，春天哪有灰色的？”陈伟不等一娴读完就打断她。

“这是阿尔弗莱·诺伊士的诗，叫《灰色的春天》。”

“诗人都是疯子。写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去想想怎么服侍好老公。”

“老公我们今晚去听音乐吧。”一娴扬扬手中的票，那可是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的票哦。钢琴音乐会上那美妙的音乐叫一娴如痴如醉，激情澎湃。当钢琴声戛然而止时，一娴听到另一个声响：陈伟如雷的鼾声。观众的目光刹那间从舞台转向鼾声。

他们结婚一年多了，还没有孩子。陈伟经常在外面应酬，难得有时间陪一娴，她就买了台电脑，学会了上网。她跑得最多的就是文学论坛。她本来就爱好文学，写得一手好文章，现在简直是如鱼得水。

“老公，你打开文档，帮我把《婚姻不是平行线》那篇文章发过来。”一次她在单位叫在家的陈伟帮忙。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陈伟不悦。

对了，别说上网，陈伟连电脑开关在哪都不知道。一娴笑自己忙晕了。

“老公，我教你上网吧。”她把陈伟拉到电脑旁坐下，打开浏览器，“网上什么都有，新闻、影片、音乐、游戏等，需要什么资料，‘百度’一下，哗啦啦就出来了。”她边说边示范， “不会电脑的人是现代文盲哦。”一娴想用激将法。

“你是才女，我是现代文盲，我赚的钱不照样如黄河之水滚滚而来？”陈伟一脸的不屑，“还有，你以后少上网。网上是些什么人？无非是吃饱了撑的，无聊寂寞的，想泡女人的色狼。小心被人家骗了。”

有一次一娴在QQ里跟文友聊天，突然感到背后有一股热气袭来，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一娴转过脸，正好看到陈伟那张脸。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背后，偷看她聊天。

结婚三周年的时候，一娴约陈伟去初次相识的地方。她是铁路工人的女儿，家的后面有一条铁路。那条铁路一天只有一两次火车通过。铁路一旁是茂密的林子，一边是漠漠的农田。小时候她喜欢在铁路边玩，某一天陈伟来了，于是他们常在铁轨上走，走着走着就走进了婚姻。

“这两条铁轨就像数学中的平行线，永远伸向远方，没有交叉点。你说我们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还是两条有交汇的线？”当年一娴曾经这样问过陈伟。他打开风衣，一把把她卷进怀里，很诗意地说：“你看我们现在是平行线还是交汇线？”一娴幸福地把头靠在他厚厚的肩膀上。“嫁给我，我们会是幸福的交叉线。”说完，他一下子吻住一娴的唇。

“那铁轨有什么好看？今天有客人来谈生意，我没空。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挂机了。”电话那头的陈伟显得很不耐烦。

一娴挂机了，独自一人走在那条走了无数次的铁轨上。两条铁轨依然是永不相交地伸向远方，看起来相依相伴，其实彼此孤独。

她在她的新书《婚姻不是平行线》中写道：小河与小河交汇，才有大海汹涌的高歌；树枝跟树枝握手，才有参天的喜悦；心灵与心灵相融，才有欢乐的鼓点。

婚姻不是平行线，幸福不是平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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