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有理由放纵自己的悲伤,毕竟女儿是带着笑容走的。

已是腊月了。今年的冬天特别冷,这间小小的病房里从早到晚都开着暖气。明亮的玻璃窗因为暖气化成的水汽挂在上面变得模糊起来,这让屋里的一群孩子感觉不到冬天的景象。

屋子里的孩子都患了同一种病——白血病。病情稳定时,他们把病房当成自己的家,看看书,画画图,做点类似折纸一样的手工。情况严重时,他们就整天卧在床上。

这个叫点点的6岁小女孩病情开始严重了。但是,她仍很快活。因为她的妈妈每天都要给她讲好听的故事。一年来,妈妈好像成了一个童话作家和故事大王了。妈妈故事里的主人公总是这个叫点点的女孩。妈妈的故事常常把其他的孩子也迷住了。

圣诞节的晚上,天气特别冷,孩子们收到了圣诞老人的礼物——那是病区医护人员的慈善行动。孩子们欢喜了一阵后,渐渐进入梦乡。只有点点喘着气,似睡非睡。妈妈把礼物举高了放到点点眼前,点点连握一握礼物的力气也没有了。

“妈妈,我要听……”点点眼睫毛动了一动,张了张微闭的眼睛,声音轻得只有妈妈才能听见。妈妈蹲了下来,把嘴巴对着点点的耳朵:好的,妈妈接着昨天再往下给你讲。

“花仙子住在天堂里,为了不惊动地上的人,一般都是在晚上轻轻地踏在云身上,风一吹,就把花仙子吹到地上来了。花仙子到地上来是有一种工作要做,做什么工作呢?她要采摘地上各种美丽的鲜花。花仙子随身带着一个很大的篮子,她要把地上长着的,还有树上结着的花,采下来装在篮子里,带到天堂里去。干什么呢?带到天堂里去炼药,炼一种能治百病的药。有一天花仙子踏着云,又来到了地上。风儿轻轻一吹,把她吹到了这间屋子里。这是在半夜,大家都睡着了,一点都没觉得。花仙子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叫点点的小姑娘,这个小姑娘长得很像自己,花仙子想认她做妹妹。花仙子知道点点生病了,吃了很多药,打了很多针都没好。花仙子准备把点点带到天堂里,用百花炼成的药把点点的病治好。花仙子把点点抱起来,装在她的篮子里,可是花仙子的篮子里装不下点点。花仙子只好失望地回到天堂里。有一天,她在天堂里散步,碰到了圣诞老人。圣诞老人见花仙子闷闷不乐的样子,就问她有什么难处?花仙子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圣诞老人。圣诞老人听了说,这有什么难的呢?圣诞之夜我正要把礼物带给孩子们,礼物送完了,你和点点都可以坐到我的雪橇上,我把你们带回天堂……所以,点点你听到了吗?等一会儿,花仙子和圣诞老人接你的时候,你不要害怕,你要高高兴兴的,你在天堂里一定会开心,点点你听到了吗……”

妈妈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点点的脸上开始出现一种奇异的笑容,眼睫毛又动了一下,嘴巴微微张开:“妈妈我真的很开心。”像花瓣掉在地上的声息,也只有点点的妈妈听得出声音的确是快乐的。

一切静了下来。

点点的妈妈把头伏在女儿床上。好久,她才站起来,开始把花篮里,还有花瓶里的鲜花,慢慢抽出来,一枝一枝盖在女儿身上。然后她叫来了护士。

一辆推车载着盖满鲜花的点点,缓缓走在病房的过道里。声响惊动了一些陪夜的人。

“唉,这个女人的眼泪早哭干了……可怜啦,骨髓配对都对不上……”有人轻轻叹息,议论着。

扶着车子的点点妈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年前,从知道点点的病情起,她这个单身母亲的心就被剜去了。此刻,她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她也没有理由放纵自己的悲伤,毕竟女儿是带着笑容走的。她只想——女儿在天堂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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