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罐奶粉养育我长大
20岁时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是被抱养的。
家里有三男一女,作为唯一的女孩,我从小从父母那里得到的爱远超过三个哥哥。
上小学时,父亲病了,高烧三四天不见退。赤脚医生说,去县医院看吧。家里穷,父亲合不得破费,只是拖。奶奶知道他有一张百元钞票,就压在褥子下。但他坚决不肯用。这张钱最后到了我手里。那几天我被老师催交学费,我知道家里的情况,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对父亲说:“爸,老师要预收下学期的学费了。”
我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农村孩子小学上完就辍学的事屡见不鲜。没想到父亲听了,撑起病体从褥子下翻出那张百元钞票递给我。
父亲一直对我寄予厚望。我是四个孩子里学历最高的那个。三个哥哥初中毕业就跟着老乡去外地打工,只有我顺利上了高中。但我最终还是没上到大学。家里债台高筑,为了还债,我跟着哥哥们去打工。
我20岁那年的大年初二,单纯的生活被突然出现的亲生父母打破了。
找我的人自称是我大姐。她告诉我,生父当初想要个男孩,可接连生了三个女孩。我是第三个,刚生下来时又瘦又小,似乎难养活。父亲是生父的远房亲戚,知道生父想送走个女孩的消息后把我抱回家。他给了生父二笔营养费,要他们答应今后不和我相认。
大姐说,这么多年亲生父母打听过我的情况。现在听说我有出息了,他们开始后悔,于是违背诺言主动和我相认。
我凭直觉相信了这些事,而且大姐和我长得那么像。我很自然就和亲生父母相认了。农村把血缘看得很重,虽然有不愉快的过去,但他们毕竟生了我,而且一直没忘记我。我为难的是不知如何告诉养父母这件事,他们会不会多想?会晚上熬夜编竹筐卖,给你筹钱买罐装奶粉。这样你才被养活了。他现在半死不活,是拿自己的命换你的命啊。”
20年前,连城里小孩吃罐装奶粉的也不多,我这个抱养的孩子却享尽了福。那时一个竹筐才卖一块多钱,一罐奶粉却近百元,要熬多少个夜编多少个筐才能换来这29罐奶粉?
那晚,我跪在养父母床前,重重磕了三个头:“你们永远是不会觉得我背叛了他们?
我不说,养母却捅破了窗户纸。在一次电话里她突然哭起来:“芬啊,听说他们在镇上做生意,比我们家好多了。你去认他们也好,你爸的病是个无底洞,不知还要用多少钱,我们不能拖累你。”
对这件事最耿耿于怀的是奶奶。她托人带口信让我回了趟老家,然后揪着我去她屋里。她从床底下翻出一个麻袋,里面有29个锈迹斑斑的罐子。“我们这里凡是家里的小孩没奶吃,就吃米糊糊。你爸听说罐装奶粉好,就白天在地里干农活,我的爸妈,那边,我只当是走亲戚家。”这句话我憋了很久,现在说出来心里舒服了很多。
今年初,我和丈夫在老家廣东五华县举办了婚礼。这是我、养父母一家和亲生父母一家第一次在同一场合同时出现。我拉着养母的手不放,向所有人介绍“这是我妈”。她哭得很厉害。
父亲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出席。在父母的席位上,我给他留着空位。这世上再没有一个男人能像他那样爱我,这份爱我无法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