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栽下一棵菩提树
父亲常说,只要你还没有成家,在我眼中,你永远是个孩子。很多年前,我一点都不懂这句话,现在,我也不能真正地理解这句话,也许,在父亲的眼里,我真的只是个孩子,一个从未长大的孩子。
昨天一大早,父亲打电话来,说,湖北的天气冷了吧,你自己多注意些。
我说,我长大了,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沉默,突然之间,我不知道该和父亲说什么,似乎所有的话,经过自己的嘴巴说出口后,就会失去原本的意义,良久父亲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那一刻我能感受到父亲语气中的那种放心,似乎在他的眼里,现在的儿子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整天吊儿郎当的孩子。
在很早之前,我并不了解父亲的苦心,非常调皮,逃课、打架、抽烟,所有坏学生做的事情,我都做过了。父亲语重心长地说,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说,19岁吧,等我到19岁的时候。于是,我便把父亲的目光扔在了背后,那时候,我不敢看父亲的眼神,我知道,那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高中的日子,我依然我行我素。
高二上学期,有一天,班主任说,学校准备开除你了,今天我已经通知你的父亲了。我说,通知就通知吧。班主任无奈地摇着头:你已经无药可救了。我说,无所谓救不救,在别人眼里,我真的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学生。一提到我的名字,每个老师都会说,那个学生,外表看起来还是非常老实的,怎么会那么坏。
在学校要开除我的那一天,父亲从几十公里的农村来到了县城。当我看着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哀求着校长时,我的心里并不是感动,而是觉得那时的父亲,好无能。我就像看一场闹剧一样,看着父亲和校长。终于,我只是被记了一次大过。然而学校处分似乎并没有使我回头,依然旷课,依然令老师头痛。
父亲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被班主任叫到学校。班主任说,你的孩子,我实在没有办法教了。每次父亲总是低声下气地说,他还是个孩子,有一天,他会改的。于是,班主任在父亲一次又一次的乞求中妥协了。每次父亲被班主任叫到学校后,总是问我,你到什么时候才不让我操心。我说,等到19岁的时候吧。
高二下学期要结束时,开学之后,我便没有去上课,和几个同学整整逃了一个月的课,有同学说,班主任要找我们算账了。那天,我们几个人便密谋着,如何逃避班主任。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坐在学校旁边的一个草坪上,想了许久,终于,有人说,我们还是去市里吧。但是,这次我没有同意。晚上11点钟当他们踏上去市里的汽车时,雨下得有点大。我没有撑伞,走在街头上,任随雨轻轻地打在我的身上,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有感觉到冷。
我看到了父亲,那矮小的身影穿梭在雨中,雨水已经将他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在见到他时,我没有叫他,而是躲进了条小巷子。看着他那寻找的身影。在他经过小巷前面时,我看到父亲的眼神。当时父亲的眼神里包含着那种无奈、痛苦,在寻找不到儿子时的那种绝望。那眼神,令我的心莫名地疼痛起来。
当我看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时,我再也忍不住已经积蓄很久的泪水,一滴滴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流到嘴边时,咸咸的,苦苦的。橘黄色路灯照射着父亲那柔弱的身子,在风雨中,更显得父亲的单薄。我从小巷跑出来,冲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喊道:爸爸。父亲松了一口气,欣慰地看着我:孩子,你躲到哪去了,让我好找啊。父亲说,如果,你不想读,就回家先休息一段时间吧。高二那年下学期要结束的时候,我跟父亲回到老家,没有参加期末考试。
19岁那一年,随着新年钟声响过,一夜之间,我发现自己真的长大了。我再次走进教室时,我对自己说,是该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了。我说,我已经浪费了三年的时间,现在我是把半年的时间当三年来用。于是,每天早上,我四点就起床,晚上有的时候就直接在教室里趴着睡觉,醒来继续复习。一个月后的月考,我挤进了年级前70多名时,父亲微笑着说,你终于长大了。
一直以来,父亲不曾放弃过他的儿子,不管是在何时,不管他的儿子在别人的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的眼里,我始终是他的儿子,他始终相信自己的儿子,在19岁的时候,会真正地长大。
假如,这个世上真的有菩提树,那么,亲爱的父亲,就让儿子亲手为你栽下一棵菩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