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见满天星
我终于明白了,每个人,都要走过那段逼仄的道路,都要在无数次跌倒后站起,都要在看似黑暗的天空,苦苦找寻。
高二那年,我迷上了网游,和一帮哥儿们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拼得你死我活。狂躁青春里,虚拟世界的暴力征战,是过剩精力的唯一出口。
学校后面的小街,就是我们的大本营。那是网吧一条街,每到放学,就会涌进很多学生。校长在大会上反复强调:不能玩网游,禁止去网吧。可是,叛逆是青春最好的标志。我和其他很多人,就喜欢在晚自习的时候,逃课去网吧。浓黑的夜色掩盖了我们单薄的身影,我们亦把自己交给了混沌的黑暗。
我的成绩和我玩网游的等级成反比:“战场”上的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现实中的我,成绩倒数,精神萎靡。班主任指着我的鼻子说:“你真是烂泥糊不上墙。”我把头一扭,装没听见。
高三的时候,重新分班,我和其他一些成绩倒数的人,被分到了一起。没人愿意接手这“烫手的山芋”,它被扔给了新来的老师袁小亮。
他是新分来的大学生,穿着运动装和跑步鞋,如果不是站在讲台上,他和下面的学生没什么两样。他自我介绍:“我的业余爱好,玩网游。”
一语既出,四下皆惊。这和那些谈游戏色变的老师多不一样啊!他随意说起学生中正时兴的游戏,下面的人都愣了,连我这个自诩高手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才是绝对的高手。
“但是,游戏只是生活的调剂,绝对不是生活的重心。你们要是玩游戏,不学习,哼哼……”他故意把最后两个字拖得很长,大家都笑了。我也笑了,我笑是因为这个看上去还是个学生的老师,有什么能耐管住我呀。
开学刚一星期,我就心痒了。那天晚上,没有班主任的课,我趁着晚自习前的时间,悄悄溜出了校门。我跑进一家网吧,打开机子,迫不及待地开始自己的“战斗”。
前进、受阻、进攻、胜利!我的心完全沉浸在胜利的狂喜中,那种虚幻的征服感,让我找回了在学习上失去的自信。我忘记了时间,只有手在机械地操纵鼠标。等到我想起要看表的时候,已经是10点半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糟糕!寝室10点关门。这就是说,我回不去了。我的心有那么一点不安,可随即被游戏的紧张刺激所掩盖,便自我安慰:回不去正好,今晚就在这儿玩通宵吧。就这样,我心安理得地继续坐在电脑前。
周围的人渐渐少了,喧嚣的声音渐渐低了,空气也渐渐凉了。当一阵风吹过我暴露在短袖外的胳膊时,我竟打了一个寒战,这才发觉已是凌晨3点了。我的胳膊僵硬了,脖子也酸疼。我欠欠身子,晃晃脑袋,可是眼睛始终没离开屏幕,我的手中,紧紧攥着鼠标。
就在我全神贯注之时,一股力量把我的鼠标打掉了,我的耳机也被狠狠地拽了下来,一下子被对手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愤怒充溢了我的心,我扭过头,用全部的力气喊:“你找……死——”最后那个“死”字没有说完,我看清了面前的人——袁小亮。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脸色很差,紧张、气愤、无奈交织在一起,让他原本英俊的脸变得难看。
我被他拉着胳膊,拖出了网吧。他走得很快,几乎要跑起来。我在后面,踉踉跄跄,只听见鞋子在地上擦出的声音。“袁老师,我错了。”我不断说着这句话,希望他能停下来。可是他不作声,仍旧飞快地走着。我惊异于这个斯文瘦削的人,哪来那么大的力量。
一直走到学校后操场,他才放开了我。我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一点也不奇怪,他会狠狠打我几下,或者骂我几句。
他说:“你看到了什么?”
极深极深的夜,操场上所有的草都悄无声息,所有的树都缄默不言,连风声也几乎凝固。
我只好回答:“什么也没看到。”
“抬头!”他用命令的口吻说。
如果你曾见过凌晨3点的天空,那么你一定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深蓝色的天空,无比广袤,无比深幽。
“天空,蓝色的。”我说。
“睁开眼,再看!”他的手,指向了某个地方。
顺着手指的方向,一颗星星,藏在了无垠的蓝色中,就好像宝石落在蓝丝绒上。
“你以为这真的是黑暗吗,它里面蕴藏的是光亮和希望。”袁小亮说,“你给我记住,哪有什么真正的黑暗,有的只是不愿抬起的头,和不肯睁开的眼。”
真的,天空好像一下子冒出了无数的星星,隔着遥远的距离,它们不断闪烁着。如果这里正被黑夜覆盖,那么一定有某个地方,充满了光亮。
我和他坐在操场上,听他讲自己的16岁,那叛逆而嚣张的日子,分明是另一个我。
我终于明白了,每个人,都要走过那段逼仄的道路,都要在无数次跌倒后站起,都要在看似黑暗的天空,苦苦找寻。也许有疲惫、惶惑、绝望,但请抬起头,睁大眼睛,坚守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