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背你上泰山
米米像火一样燃烧进来,门在她的一脚劲踢后,“砰”地关上。
我拍着胸脯:“要死啦,搞不好贞子都要被你吓死。”
米米气呼呼地将自己砸向我的小床,幸亏她长期以来为了将体重控制在米雪尔·费弗的标准,替国家节约了不少口粮,不然我还真担心她身下的床垫会经不住重压,蹦一两根弹簧出来。
“你说,Bunny,何逍那个家伙足不足脑袋有点问题,一根筋搭到莫桑比克去了。这么晚了,放心让我一个人搭TAXI回家?你看你看,像我这种天使脸蛋、魔鬼身材,劫财劫色都是上上选哦!你说他到底是猪脑还是羊脑……”
米米和何逍绝对是一对宝贝,米米说话像打机关枪,从不加逗点,想到什么说什么。何逍人憨嘴笨,自然是米米的最佳听众。平时还好,遇到争论的时候,何逍就亏大了,通常是米米一梭子弹扫过去,何逍还在颠三倒四地重复着一句话,看得旁边的观众急也急死了。
最后,认识他们的朋友得出一个结论,米米一定经常欺负何逍。老实人占便宜,同情分永远最高。
当然,米米不这么想。如果我不认识何逍,那么米米每次在我面前控诉何逍的种种罪状时,我一定会认为米米遇到天下最不解风情,最铁石心肠的男人。
可惜,我太热悉他们了。
米米是大学时代睡在我上铺的姐妹。
米米的形象很卡通,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尤其在眼角有那么两三根特别长,每当,吃饱喝足或听到溢美之辞时,就会飞快地眨巴几下。让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上下翻飞。看过米奇老鼠的女朋友咪咪吧?她对米奇放电的时候,眼睛就和米米一样。
米米的声音也很卡通,正常的时候就像樱桃小丸子,请注意,是正常的时候。如果碰上她和何逍口角,恐怕连恐龙哥斯拉都受不了她的超级分贝。
何逍不是哥斯拉,所以他受得了。
他爱她。这是最通俗的解释。
现在的男人都很实际,女友有才有貌,这已经是最低标准,最好家底殷实,有一份白领的工作,附带还要有足够的智慧和城府,能帮男友打天下。
换言之,像米米这样的毫无心机、近乎透明的女孩,早已不再吃香了。现时女孩都说,单纯就是单蠢,谁稀罕做纯女孩?
何逍是个例外,他愿意呵护米米,哪怕她再如何刁蛮任性。何逍属于那种大智若愚类型的男孩,第一眼看到他的人很容易被他木讷憨厚的外表蒙混过去,可是年轻的他早已经拥有一家不小的公司。这一半源于他的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另一半得益于他的沉稳的性格和令客户放心的憨直面孔。早先人们一提起商人,贼眉鼠眼;油腔滑调的面孔就会冒出来。现在时代在进步,愈是成功的商人就愈像邻家的叔伯阿公,慈眉善目,让人提不起戒心,看看李嘉诚、比尔·盖茨就知道了。
我的思路漫游了一圈归位后,米米还在那里愤愤不平:“商人重利轻别离。满脑袋都是金钱,不知把我搁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我抬抬手腕:“小姐拜托,现在才晚上8点24分零7秒,还不到上演午夜艳尸的时候!米米,你切切牢记,不要像根老藤,把人缠得透不过气。”
米米圆眼一瞪:“Bunny,你究竟帮谁?”
我双手举过头,摇白旗退出。
米米叹口气:“当初他不是这样的,每晚送我回家,等我进去,他还舍不得走,一定要看着我掀开窗帘,对他挥十几次手,他才肯挪动脚。”我笑:“爱情好比煲汤,先大火炖开,再文火慢熬,如果一直用大火,谁禁得住?汤早烧干了。”
米米不语,眉头仍皱着。
稍后何逍电话追来,“米米先还装腔作势,不久声线越来越柔和,情绪恢复正常。”
人家轻轻松松几分钟解决问题,好过我苦口婆心几个小时。做朋友真没意思!发下毒誓,下回再不当米米的爱情顾问。
可是,我天生苦命,不过一个星期,何逍就苦着一张脸找来了。
他满脸胡茬,双眼通红:“米米有没有来过?”
我瞪大眼睛:“没有啊!怎么?又吵架了?”
他苦笑一下:“情人节正好有客户来,我忙得忘了给米米买礼物,她一气之下,手机、呼机全关掉,已经3天了,我联系不到她,只有过来找你了。”
如果我未老先衰,肯定是因为米米。
咬牙切齿之后,还是得为朋友两肋插刀。
我端给何逍一杯茶:“别理她,她就是喜欢玩这套人间蒸发的把戏,等着满世界的人吆喝着去找她,正牌人来疯。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最迟明天就会显形。”
何逍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摇头说:“可能是爱情小说看多了,米米太过重视表面的东西,看不到——个人的实质。”
“要不怎么说女人足感觉的奴隶呢?其实这样的女人反而简单。女人一思考,男人就得哭。米米从没要求你成为百万巨贾,也没有通常女孩子那么现实,她只求有一个人呵护爱惜她。米米不错,何逍你哄哄她!”
“怎么哄?一把玫瑰,天天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那我的工作怎么办?以后拿什么钱养家?”
三句话不离本行,难怪米米说何逍是商人习气。不过这确实是事实,自古没有空着肚子谈爱情的。涓生和子君不就是因为肚子饿得受不了才分手吗?
爱情似乎一搀杂金钱,马上变质,可是玫瑰花也需要用钱去买。
米米不懂这些,因此总是与何逍斗气。
还记得她刚刚上班时,曾困惑地问:“为什么同公司的女孩总有男友来接送上下班,我没有?”
自那以后,米米对何逍便维持着一种距离感,让何逍困惑莫名。
有个爱情哲人说过,一个女人不论多老,最幸福的时候就是感觉有人把她当稀世珍宝的那一刹那。
女人是感性的动物,她们爱着,并感觉着。她们就会让感情降温,所以女人最容易被表象所迷惑,因为她们的触角往往只触及事物的表面与肌肤。
男人是理性的动物,通过思考来决定是否要爱一个女人,他们会从目标的外形、气质到头脑、品行等方面多方位扫描,等探测结果合格后,男人们便如运筹帷幄的军事家般,制定出一系列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战略部署,最后将目标的抵御防线一一摧毁,直至一网打尽,此时,也就正式完成男人从奴隶到将军的苦难经历,可谓费尽心思,苦尽甘来。
思考的男人在追求感觉的女人时,一定会将自己所有的自尊收起,变成愿意让“皮鞭轻轻抽打在我身上”的绵羊,被幸福浸泡得晕晕忽忽的女人们哪里会看到羊皮内真实的形貌,在被爱情的茧丝越裹越紧时,绵羊们“夺过鞭子做主人”的时日便为之不远了。
以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来诠释的话,大凡婚前受压迫越深的绵羊,其婚后撕下羊皮成狼的几率就越大,力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绝对是相等的;
米米如果能知道这些道理,绝对不会强求何逍变成一只逆来顺受、
随叫随到的羊。
可惜米米感性重于理性。她已经决定与何逍摊牌。
“连情人节都会忘掉!可见我在他心目中到底有多少分量。”
她的眼神茫然若失,我知道她有太多不舍。
我问:“你打算怎样向他提出分手?”
米米低下头,答:“当年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何逍对我说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和我一起去爬泰山,可惜这些年他太忙,一直没有成行。这次去泰山,既可以了了他的心愿,我也可以与他心平气和地谈清楚我们之间的事,我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我叹了一口气:“不再考虑了吗?何逍其实对你真的很好,上次你阑尾炎开刀住院,他守在你身边整整5天,为你熬汤换药,眉头都不皱一下,把我羡慕得要死。”
她低垂着头。
半天,她才缓缓地说:“可是,后来我就很少再体会到这种感觉……”
两天后,米米给我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出发,让我等她的消息。
没有米米打扰的日子还真有点寂寞,习惯了看他们的爱情闹剧,猛然清闲下来,还挺不适应。
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怎么办呢?有时候简单的女人真是很傻。
迟早米米会知道,放弃何逍是她一生中做过的最傻的事情。
我心中空荡荡的,难道男人的殷勤对于恋爱中的女人就如此重要吗?我可不需要这种表面化的情感!
如果我的爱情到来,我不会长出一对愚蠢的爱情触角。
米米回来时我正在上班,她的12道金牌的召见电话催命大帖,害得我向老板诅咒说姑妈得了急病。
在冷气逼人的哈根达斯冰淇淋店里,我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舒服地叹气,眼前的米米比出去之前黑了不少,但气色与精神却很好,看来出去走走对她有好处。
不等我开口。米米就快速眨巴着她的卡通眼睛,抑制不住激动地对我说:“事情圆满解决,一切顺利!”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那么兴奋,难道何逍真的那么不堪?与他分手竟会给米米带来如此大的快乐与轻松?
我埋头吃了一大口冰淇淋,巧克力与覆盆子的味道里裹着冰凉,从我的舌间滑入体内,哎,多亏世界上还有如此美妙的东西幸存,才能让我振奋一下精神。
米米的眼光迫切地望着我,期待着主动引出她的下文。
我只好假装好奇,懒洋洋地问:“怎么解决的?”
米米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登泰山那天,下着潆潆小雨,爬山的人不是很多,我跟何逍两个人商议,坚决不坐缆车,从中天门开始爬起,说真的,那几千级台阶看着都让人心里发憷,山顶晃晃悠悠地挂在云端,我还怕自己上不去……”
我不耐烦地打断她:“长话短说,快入正题!”
“好啦好啦,我决定等登上山顶,就向他提出分手的事情。何逍一点预感都没有,傻呵呵地乐着,到处为我找景点拍照。
“台阶越来越陡,我们已经开始手脚并用了,等到离山顶还有1/5的距离时,我觉得肺都像要炸开似的,再往上迈一步都会要了命。我冲何逍无力地摇手,示意他继续向上爬,等下来再与我会合。”
她停了下来,吸了一口冰水。
米米又继续:“他疲惫不堪地望着我,然后很果断地一下子把我背起来,我吓了一大跳,这段连空手都很难爬上去的路,再加上一个人的重量,那真是难以想像!我挣扎着让他放下我,这么做是两人都上不去的!他不理我,紧闭着嘴,一步步向上挪着,趴在他瘦弱的肩膀上,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腿因为体力不支而颤抖。
“等何逍将我背上山顶时,他几乎足匍匐着迈过最后一层阶梯的,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我瞪大眼睛望着米米:“MYGOD,何逍才多重啊?他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米米点点头,回答:“我也这么问他……”
“那他怎么说的?”
米米眼光变得十分柔和:“他说,最美的风景只有和最爱的人一起欣赏,才有意义。
“然后他告诉我,他不是一个不懂得浪漫的人,而是觉得浪漫就像是水中的鱼,如果没有水的淡泊和包容,鱼终会死去。”
“因此,他宁愿选择平淡和隽永,在彼此需要中慢慢渗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我的心情似乎随之馥郁。
米米的睫毛在幸福地扇动。
最后,她望着我:“Bunny,那一刹那间,我明白了,何逍就是那个能始终陪我欣赏人生至美景色的人,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低下头,从包里拿出一张喜帖递给我。
不用看,我已经从米米的眉梢眼角读出了里面的内容。
秋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温柔地抚在她的脸上,金色的光芒揉进眼中,一张笑靥愈发显得晶莹灿烂。
浅短的爱情触角既已收回,幸福怎能不浮出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