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
父亲有一双勤劳、有力、灵巧的手,无论什么活儿拾得起放得下,耕耩锄耙、编家什(筐子、提蓝、篓子等)样样庄户活儿不在话下;父亲的手还产生过很大号召力,作为五、六十年代的村干部,只要站在村北的老槐树上一挥手,嘴里一吆喝,男女老少很是听话,交公粮争先,修水库踊跃。使我最不能忘记的是,这双手曾经多次抓住我童时的手臂原地转圈,一圈又一圈直到我叫停,期间父亲口中总是不断说着让我儿坐飞机的话语,每当这时我会发出咯咯的笑声,笑声传出小院,引来小朋友的围观,同时得到许多小朋友的羡慕。
农民的父亲土里刨食贯穿了他生命长河里的大部分,在我清晰的记忆里,村东边我家有块自留地,在生产队忙碌了一天的父亲,仍然早起晚睡、披星戴月经营着它,春、夏、秋季父亲亲手播下不同蔬菜的种子,然后浇水、培土,几天后埋在地里的种子长出了嫩芽芽,父亲像呵护我们一样呵护着它,捉虫、锄草,功夫不负有心人,嫩芽芽长成了各种蔬菜,每当这时父亲总是最开心的时刻,因为他知道缸里有生产队分的粮食,自留地里有蔬菜,自己的儿女就会吃上有菜的饭,就不会和自己小时候一样,不但过早失去了父爱,而且缺吃少穿。
父亲的双手一年四季难能闲下来,到了冬季,除部分年月要带夫外出修水库外,就在自家的院子里挖个大土坑,土坑上面放上三、五跟木头,木头上均匀地铺上一层玉米秸,然后盖上土,就建成了地窨子。可不要小看这地窨子,它冬暖夏凉还很能保证湿度,父亲就在这地窨子里编家什,从早到晚,从入冬到年底。编制过程中,父亲很少用镰头后背一类的东西砸不合顺的编条,往往都是顺手一掌,不合顺的编条总是服服帖帖,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总是惊讶不已。家什编好以后母亲就到东关集去卖,五天一集,一集一趟。由于父亲编制的家什既美观又耐久,因此总是卖个好价钱。父亲的手艺好,还引来了临村好多徒弟。对待自己的徒弟,父亲像对待自己的亲兄弟,口传手教,耐心细致。父亲已经去世多年,当他的徒弟说起父亲时还总是念念不忘师徒之情。由于父亲有手艺,家庭上的钱就比较活络,遥远的记忆里,上学的学费和书费没能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大哭小叫的和自己的父母讨不来那几个小钱。
有一年冬天,父亲的右手突然浮肿起来,十指连心,几天几夜没合眼的父亲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让母亲从临村请来了医生动了手术,由于当时医疗条件差,手术很不成功,父亲的手指留下了伸不直的毛病。父亲的右手虽然有了伤残但他仍然和以前一样,用那不灵便的手指挥着村里的生产,干着土里刨食以及编家什的活儿。
过了若干年,父亲大有见老,老了的父亲也从农村干部的岗位上退下来,但他不灵便的手还是不能闲下来,除种好自己的责任田外,农闲时还是编家什,用父亲的话说,就是给自己的孩子留个纪念。
老了的父亲更是喜欢着孩子,他常说自己刚出生就失去父亲,自己的爷爷更是没见过,他要让自己的孩子得到父爱的同时也要让自己的孙子饱尝隔辈亲,因此,忙里找闲的父亲时常把自己的孙子举起,还想让我们儿时那样“坐飞机”,然而父亲已经没了力气,但每当这时我还同样听到孩子们和我童时一样的咯咯大笑。
九五年冬天,先前多次住院的父亲又一次住进了医院,这次的住院,八十二岁的他再也没有起来,我拿着父亲的伤残右手,眼泪婆娑,父亲啊父亲,您的手一时也没有得到清闲,给我们创造了食粮和财富,给我们创造了幸福。才刚刚过上好日子的您为什么会一病不起。父亲走了,但直至今天,当我看到农田里正在劳动的老者时,我会自然想起父亲的双手和他用双手给我们创造的一切,我永远缅怀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