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是一种病
抑郁从何而起,又向何处蔓延?
汤显祖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者可以死,这是真的。死可以生,是温暖的想象,故事由此解脱了悲伤。古人对生死的理解和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我们完全不同。两个世界,是可以穿梭的,虽不能自由来去,但可以感天动地,换一张返程票来。
英国有位心理学家弗兰克·托里斯博士,他在《心理学家》杂志发文声称,相思是种病。过去,由于爱情挫折造成的癫狂、抑郁和迷茫经常被人们渲染上罗曼蒂克的色彩,所以很少有人将其视为医学问题,从而严肃对待。其实这是种精神病,重者可以致死。
应该佩服国人的智慧吧?“相思病”的说法古已有之,据说是中医的发明,不是什么新鲜事。写得出《牡丹亭》、《红楼梦》来,表示对这种病的了解是古人的常识。郁郁而终,是我们祖先的叙事中时常出现的描述,表示他们对精神疾患早有了解。
触景生情,伤春悲秋,都与思念有某种干系。在古人的生活中,分离似乎是常态。君问归期未有期。浊酒一杯家万里。赶考求仕,疆场征战。男人在人生的许多时间,必须远离家人,而且长路迢迢,舟车不便。这样,就有了无数可以思念的理由,新欢如绿草,还有旧欢如梦境,更多的往事如烟。当然,空间和时间,都有无限可以思念。思念是不是由此成为民族的集体记忆,而在某个时刻很容易被唤起?
最让人彷徨的是不知道思念谁。当青春期荷尔蒙使一个少女烦躁不安,如果世界在她面前就是四堵墙和一块手帕大小的天,如果没有人可以思念,如果她能走到的最远处就是自家的后花园,那么,她只能幻想在花园里出现奇迹。白日梦和妄想之间,往往只有一步之遥。在梦境里,她一样可以热恋,可以分泌苯丙胺、多巴胺和内啡肽,它们是兴奋剂和麻醉剂,使她欲仙欲死。然后醒来,体内激素的突然下降使她陷入抑郁。谁愿意醒来?不如死去。
这是相思病的范例。
今天,这种病有了发展。据说可分三类。第一类是暗恋。第二类是双向的,执著却被阻挠的爱情。这两类,不持续一定的时间、反应不激烈还不能致病。第三类是反向的,坚信别人爱上了自己,这就完全是妄想了,属于精神病。
今天的男女不只可以走出家园里的后花园,甚至随处都可以见面。今天的爱情不用从一而终,不必执著思念,大可以屡败屡战。今天多的是不知所起、不知所终的爱情。人们几乎摆脱了漫长的思念,它变得虚妄短暂,病程缩短,来去迅疾,像感冒一样随季节来临,有时泛滥,而通常可以自愈。
人类不断进化着,逐渐可以对抗那些传统的疾病了,可病毒也同时变异升级。
这样浪漫缠绵的病,温柔而暴烈的激情,患者多半自愿感染,却不能控制病程。人们不能彻底摆脱这种病,因为不能摆脱偏执和自恋,或者不能抗拒幻想的诱惑,因为面对现实时太软弱。
心理学教人调适自我,认清现实。你永远不能改变别人,只能换个角度看问题,改变自己的心态。心态不能轻易改变,还可以改变行为方式。不能不思念吗?不过,如果思念使你愉悦,那么请继续,没有关系。如果思念使你不安,那么可以通过行为治疗改变。
齐秦在他的一首歌里唱,思念是一种病。而我们听见的是柔情,是明亮的青春,没有癫狂或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