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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求爱者

发布时间:2022-08-10 21:20:19

我小姨的长相,基本上就是我的升级版。她漂亮而时髦,在人群中是醒目的,在那个马路求者盛行的代,常常会有陌生男子过来搭讪。

有次是在“超级市场”,就在我晕乎乎地左顾右盼时,一个年轻男子走过来,像一个绅士那样礼貌地请我小姨帮个忙,说他想给他妈买双鞋,让我小姨帮着参考一下。大家用脚指头想一想也可以知道,如此新潮时尚的“超级市场”怎么可能卖中老年妇女的鞋子,然而我小姨还是很负责任地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像我一样确定没有适合该男子老妈穿的鞋子。那男子谢过她,匆匆离去。我不认为那是一个善心大发而又不懂女人服饰的男人,我以超越年龄的八卦天分,目光如炬地辨认出,那是一个没有经验没有准备的马路求爱者,他好容易酝酿出搭讪的口气,却不知如何进行下去,所以在取得阶段性胜利之后,反倒不知所措,只能匆匆溜掉无疾而终。

那是我“亲历”的第一个马路求爱者。之后,在溜冰场里。我再次目睹了一个马路求爱者,当然,这次还是冲着我小姨来的。跟上一位相比,这位要边缘得多,他的正式职业是那个溜冰场的管理员,私下里是个诗人——那真是个诗歌发达的年代啊,现在你去溜冰场里找个诗人试试?

他搭讪的方式也带着诗人的狂野与不羁。当时我小姨正在低头溜冰,突然有人冲着她嚷嚷起来;把头抬起来,干嘛跟捡钱似的?这个开头是不是有点琼瑶剧的风格?他指导我小姨溜了一会儿冰之后,就跟她谈起了诗歌。

这件事后来怎么收的尾这里就不说了,马路求爱者的成功率向来不高,但不管怎样,这个群体给我留下了十分浪漫的印象,彬彬有礼的绅士,放荡不羁的诗人,构成了与我的生活完全不同的异常生活的世界,我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能够与他们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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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我长到十三四岁时,对于马路求爱者的意义有了新的理解,他们的出现,人数的多寡,还是个人魅力的证明。正在成长的少年,太想证明自己了,除了学习成绩,还有什么是比马路求爱者的簇拥更好的证明呢?

但很可惜,尽管我认为自己已经长大,而且已经如花绽放,却没有马路求爱者发现这一点。更让人沮丧的是,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当时比较要好的一个女同学身上了。

我们当时都骑自行车上学,途中要路过一所职业高中,那个学校以“痞气”著称,但是,这样的人,才有追女孩子的激情。有好多次,那个女同学在路上被他们跟踪,他们好像也不图什么,就是乐意跟她搭腔,跟到学校里。上课的时候就在外面等着,不时从窗户那里闪一下。女同学通常一到学校就告诉我了,惶恐的,也有一点快乐。我好像比她更加心神不定,尤其是当那些心怀叵测的面孔从窗外一闪而过时,更是觉得刺激。

一次,赶上我的女同学的父亲来接她,那个马路求爱者扑了空,就一路跟着我。我第一次被人跟,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绷着脸,很正经,也有一点不爽。他问我女同学的名字,我说,无可奉告,他说那你叫什么名字呢?我也说无可奉告,他说,那我以后就叫你无可奉告吧。我不理他,把车轮蹬得飞快,那个男生跟了我一会儿,也就算了。

从我咬文嚼字的回答中,大家应该看得出,我是很珍惜这次难得的被跟踪的机会的。当他改问我的名字时,我都有点愉快了,虽然我并不打算理会他。

后来在一次采访时,听余华开玩笑说,电话可以不接,但铃声不能不响。这也是我当时的心态,我没打算接什么电话,但是,铃声老不响,我也很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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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候,我跟邻家姐姐走得很近,经常在晚上,去找她聊天。有天她很兴奋地告诉我,傍晚下班的时候,有人跟她搭讪。那个人跟过来,说,你好,我见过你。邻家姐姐对这俗套的开头不感兴趣,低头疾步。那个人并没有因为她的不信任而变得急促,依然从容道,有次是在电影院门口,你穿着一件米色风衣,站在台阶上,在等什么人。邻家姐姐心中一惊,她还真的穿着那件风衣看过电影。那人又说,当时我很想看看你在等谁,但最后还是没这么做。今天又遇见你,很高兴,我知道你很紧张,我也是,如果你也愿意见到我,明天我们在邮局门口见。

怎么办怎么办?邻家姐姐问我,我要不要去见他呢?我没法回答她,按照市面上的规矩,一个矜持的女生,对于这种没头没脑的事,只应该有一种态度,那就是居高临下的鄙夷。可是,看得出,邻家姐姐心动了,她没有描述那男子的长相,但我一厢情愿就想象一个瘦瘦高商的男子,像电影里那样的男子,平时不大出现的,在那人来人往的黄昏街头,他出现了。对她说,我曾经见过你……我也很紧张……如果你也愿意再见到我……他的话语太像电影台词,有哪个女孩。没有成为电影女主角的梦想?

我不记得邻家姐姐最后怎样决定的了,好像是没去,如果去了,她还会在不久之后,嫁给相亲结识的另一个男孩吗?当然,那个男孩也很好,但他是我们生活中的人,而那个“马路求爱者”,却是在滔滔红尘之外的一束烟火,于寂暗中灼灼绽放,瞬间消失,永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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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到上海上学,有次因为什么原因,要去一个叫做“瑞金二路”的地方,那天我梳了两条麻花辫,穿着一条灰色细条纹的背带裙,出门的时候对着楼下的大镜子,自己都觉得很像杂志上的那种“女生”。

乘坐公交车去那个地方,没有座位,这也正合我心意。我斯文秀气地站在车厢里,一手拉着吊环,目光安静地望向车窗外,同时,感到有人在看我,很专注地看着我。

我下车时,那个人也下来了,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跟我说,他在机场工作,很希望认识我,又要我的电话号码。我那会儿自我感觉无比良好,自认为完全能够懂得他的心情,我甚至用他的眼光看看自己,啊,那么美好的小女生,想要认识她一下实在太应该了。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我慈悲地给了他我的电话号码。

所谓我的号码,是另外一栋女生宿舍楼里装的电话号码。两栋楼共用一部电话,可以想见,那个号码该有多热,但是,那个男子居然打进来了,约我周末喝咖啡。

见面那天我非常紧张,第一次用曲里拐弯的吸管喝西瓜汁,却把一粒瓜子吸了进去,怎么也吸不动,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猜那个男子一定感到了失望,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陪我说话,问我对上海的感觉,还说以后带我去机场看飞机起飞——可怜我那时对这个都有兴趣。他的态度很温和,也貌似诚恳,但我隐隐感觉到他不会再和我联系了,他想约会的是公交车上的安静女生,现在出现的,却是一个手足无措地对付一粒西瓜子的笨拙少女,换成我,也会有落差感吧?

他后来果然没有再打来电话。

那是我最后一次遇到马路求爱者,后来,我也不曾在朋友那里听到马路求爱者的故事,这个群体好像珍稀动物一样,在现代社会里消失了。我可以想象那原因,在马路求爱者盛行的20世纪八九十年代,大家的收入水准都差不多,清洁工的薪水可以向教授看齐,在这一前提下,彼此的身份都不是那么重要,完全可以撇开这些,只求赏心悦目。而现在,衣冠楚楚的小生,不见得就有房有车,时尚招展的少女,可能月入不过千元,在没弄清底细的情况下,谁敢贸然出手?在经济主导的社会里,那些纯粹的私人化的感觉,越来越无足轻重了。

这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虽然,以我这黄脸婆的身份,已不再期待那种既刺激又荒诞的感觉,但作为一种风景,它应该被保存下来,就算远远地看着也罢,也能体会到那种意味深长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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