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开丢了我们的天堂
28岁的生日,她一个人在家看《艺术人生》。当看到王姬在谈她的事业与家庭时,王姬说她20岁的时候选事业,40岁的时候选家庭,看到这里,她突然就哭了:她28岁了,事业有成了,可是单身女人的孤寂却在一点点地吞噬着她的青春。
在她的简历上,字迹分明:女、28岁、离异。
她爱的男人,那个从大学里到结婚后都在爱着的男人,在恋爱第七年时,把一纸《离婚协议书》放到她的面前。
他说:我只想要一个温暖的家,有妻子有孩子的家。然后他走了。
那天,天下着雨。他从门后摸出一把伞,最后看一眼她,不发一言地走远。他的背影在雨里蹒跚,肩膀塌下去,不再挺拔。
她想起,七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他邀她去看电影。回来的路上,雨很大。他把一把伞撑在她头顶,笑着对她说:“我最喜欢‘天堂’这个牌子,坚固耐用不说,最难得是名字好。下雨天,一对情侣缩在这样的伞下面,不是天堂是什么?”看见她的脸红了,他就乘胜追击,“小曼,做我女朋友好吗?”
自从那以后,他们就一步步从恋人走到了夫妻。
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都在事业单位工作,月薪加起来才一千多,只能租房子,吃不起好菜,连好的衣裳都没有,就更不敢要孩子。结婚第二年,她怀孕了,没有吱声,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医院做了人工流产。后来被他知道了,他抱着她哭。他说:“对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我连咱们的孩子都养不起!”
她看着他痛哭的样子,很心疼很心疼。
也是在那一年,她辞去公职,去一家外企做公关分析,月薪3000,另外根据策划方案的优劣获得不同份额的奖金。然而,每天要工作至少12个小时,还要搞大量的市场调查,甚至在一线店里搞促销。常常的,她回家时他已经睡了,而他醒来时,她已经上班了。
两个人,时常连面都见不到。
有一次台风过境,海边滔天的浪打到岸上,道路阻滞,车辆禁行。他下班后急急忙忙就抓起伞往她的写字楼冲去。一路上,风把伞掀翻了无数次,他像落汤鸡一样跑到她的公司楼下,却被告知她不在。那天,他失望地走回家,只有电话录音短暂的留言:我出差了,两天后回来。
这样,她渐渐变成衣着光鲜的白领,有不菲的薪水,穿名牌的衣裳,熟悉西餐的吃法,也开始攒钱买房买车。
可是,他们开始很少见面,她甚至已经记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紧紧拥抱她,吻她,说他爱她。
海洋气候的城市里,夏天里雨依然很多。他不再需要去接送她下班,因为她走到地下停车场时,就自然会有计程车可以坐。他只是一个人,依然撑一把杭州产的“天堂”伞独自上下班。很多时候,会在伞下想起大学里,那些一起撑伞走过的岁月。
他始终很想问她:你还记得大学里的那把伞么?还记不记得什么才是天堂?是华丽的楼宇,还是坚固的感情与温暖的家?
可是,她已经很少出现在他面前。只是偶尔,她会在难得的休息日里为他做一餐饭。她很开心地看他吃,告诉他她的业绩,还有再过多久,就会有自己的一套位于海边的房子。
她的手袋里有的时候也会放一把阳伞,他不认识那个牌子,但是知道那是台湾的品牌,上面画着三只小熊,一把伞要近两百元,轻得像是风一吹就要飘走。
他渐渐地累了。累了这样的婚姻。他想要离婚,可是又不忍。
直到有一天,他偶然间发现了她的病历。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三天前,她刚刚去医院做了第二次人工流产手术!他终于忍无可忍。
她惶恐地解释:事业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如果生孩子就会被解职,她是迫不得已……
他没有听完就走了。走的时候,天在下雨,他还是拿起门后那把“天堂”伞,在风雨里,它坚固地撑出一方没有雨的天空。这样的温暖,有点像家,可是,却不是现在的这个家。
就这样,他从她的生命里走远,连头都没有回。
他不知道,她是在失去婚姻之后才明白什么是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她辞职了,拿着原来准备买房子的钱出门旅游散心。在杭州,看见西湖边上卖“天堂”伞的摊位,泪如雨下。她是直到那一刻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堂!那是家,是有丈夫的关怀孩子的笑声的家!无论男女,都要在工作之余想着念着细心经营着的家,是同感情一样不浇灌就会坍塌的家!只可惜,她懂得太晚。
旅游结束后,她没有再找工作,而是选择做了一个soho。她开始拿出很多时间学习做饭、打扫卫生、布置房子。
只可惜,一个人的房子不是家。
五月里,她接到一个房地产公司的单子,要做一个新楼盘的推广。她去看了,在滨海路上,12层的小高层,深蓝与浅蓝的外墙。她突然就爱上了这里,她想,如果他在,如果他们有孩子,如果,他们把家安在这里,该有多么的幸福?
那一次,她把策划做成从流动车体广告到过街天桥平面广告再到电视广告无一不包的全方位广告模型。特别是推出样板房试住一星期的计划,一下子吸引了这个城市太多家庭的目光。
她从来都没有告诉别人,这是她工作五年来最卖力的一个策划。她以“家”为主题做的这一系列广告都突出了温馨的氛围,所有形式的广告最显眼处都是一幅以碧海蓝天为背景的全家福合影。因为楼盘所属位置交通便利,电视广告便以儿女回家为主题。其中一句广告词是:有家的地方就是天堂。
房子卖火了,她的收入不菲。于是,她也在那里买了房子。平常日子里,她会在工作之余去海边散步。她总是撑一把“天堂”伞,因为只有这种硬而稍沉的伞骨才抵得住海边的风。
虽然,到这个时候她依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遇上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与他复婚,不知道他还是否记得他们曾经的天堂。但是,她知道自己下一次的婚姻一定不会像前一次那样惨淡地收场。因为,她已经可以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她终于明白了家的位置,明白了它是心上的房子,是给爱遮风避雨的地方,是两个人缩在那里面就可以感觉到天堂的存在。
然而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那天,她去参加一个同学会,听昔日的同学说起他依然是单身,他的父母每天都忙着拖他相亲,可他一个都看不上。她突然就笑了。
那天回来后,她又一个人去了海边。她想起曾经的时光,想起两个人在一起时那种无须语言形容的默契。
她又微笑了,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她现在就要跑回家,哪怕跑掉了鞋子也要快快地跑——她要给他打电话,要问他生活得好不好。如果他还是一个人,那么她要每天都给他打电话!她要把他折磨疯,让他忍无可忍并且心甘情愿地再娶她!
而她,作为折磨他的代价,她要为他生一个孩子。到夏天的时候,无论下雨还是出太阳,她要牵着她的小宝贝,在沙滩上跑、跳、笑!
她就这样呼哧呼哧地跑回家,然后,她深深地吸口气,轻轻地、仔细地,按下他的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