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馒头
他坐在我的对面。我们刚下完了一盘棋,棋盘上的棋子还有一半,但他已输了。我看看他心不在焉目光飘忽的神情,敲敲棋盘,问他:“你心里有事了吧!”
他笑笑,回头望了眼街对面正在建筑中的大楼,说了一句:“快盖完了。”他是那座正在建筑中的大楼工地上的一名建筑工,也是我们常常说到的从农村来到城里的民工。那天我们一帮人正在马路边上下棋,他从对面的工地上过来,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没人注意,让我们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在我的身后支了一步棋,使我的棋起死回生。老话有“旁观者清”一说,但也有“观棋不语”之说,他说话了,跟我下棋的人厌恶地白了他一眼,竟丢下棋子起身走了。他一下子脸涨红了。其实这种马路边象棋谁还在乎多一两句嘴,我知道与我下棋的人起身而去的原因,因为多嘴的是一个民工。他涨红着脸站在我身后,有些不知所措。围观的人慢慢地散去了,他们的离去,让他更加窘迫。我有些过意不去,连忙招呼他:“来,杀一盘。”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坐到了我的对面,感恩似的对我微微笑了笑。两盘棋下完,我们便成了棋友。
我也是这一刻以前,始终认为一个农村来的民工除了干活吃饭睡觉外,能下棋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可我错了,我没想到他会有心事,而且,在我问过他以后,他竟然问了我一个让我十分惊讶的问题,他问我说:“爱情是个啥滋味?”
如果不是面对面地坐着,谁能够相信一个民工会问出一个这样的问题来。
他的问题把我难住了。我恋爱过,也结婚了,可我从来没有吧嗒吧嗒嘴认认真真地想过爱情是个啥滋味。我相信大多数人都跟我一样,没吧嗒过嘴想过爱情是个啥滋味的。
我诚恳地对他说:“我也说不清爱情是个啥滋味,虽然我是又恋爱又结婚的。”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地从兜里掏出一封信来,小心地抽出信纸,一点点地展开。他展开信纸时,脸上是凝重的幸福的发自内心的笑。他说:“我知道爱情是个啥滋味。”
我说:“你知道爱情是个啥滋味?它是个啥滋味?”
他把信递给我说:“我说不出来,但我能感觉出来,我有感觉,说不出来的感觉,那滋味让人感觉真好。”
我接过了信,我知道信是他老婆让人给他捎来的。
信上竟然没有字,一个字也没有,有的只是用铅笔画的几个圈。我不解地望着他:“这是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老婆不识字。”他指着信上画着的○○○○ ○说:“这是五个馒头。”
“五个馒头!”我问,“什么意思?怎么还四个圈加一个圈呢?”
他说:“我在家一顿能吃四个馒头,她让我在这再多吃一个,干活累别饿着。”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我的内心深处猛地汹涌出一股酸酸的东西,它强烈得使我的眼睛发涩。我把信轻轻地叠好,心怀虔诚地把画有五个圈的信还到他的手里,我说:“爱情真是个好滋味。兄弟。”
我看见夕阳的最后一抹红晕抹红了他的脸,他红色的脸上挂满了爱情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