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和你分手
伍文正在沙发里看电视,门铃响了。
邮差递进来一个包裹,是个小纸箱,上面写着景山桂花公寓108号。
“你确定是我的?这上面没有写收件人的姓名啊。”伍文望着邮差。
“大热的天,别开玩笑了。地址没错。”邮差擦擦汗,指指门牌号。
伍文签收后,拿着邮包,越看越觉得蹊跷。
他搬到这里不过三个月,没有告诉任何人这里的地址,目的就是为了躲起来,不让别人找到他。
拆开纸箱,伍文看到了一个日记本,封面上写着:我要和你分手。
伍文心里一惊,难道是小菲?
伍文和小菲的故事说来话长,但也简单。他俩也算青梅竹马吧,打小一块长大,一起上小学、中学,又进了同一所大学,然后是恋爱工作。
就在他和小菲张罗着结婚的时候,小菲出了意外。她去好友家参加生日聚会时,惨遭煤气爆炸,火海中被救的小菲面部颈部严重烧伤。毁容后,小菲丧失了对生活的信心,也使伍文跌入了生活的阴影之中,无法正视小菲那张变得丑陋的脸。
就在生活爱情惨遭不幸的时候,伍文看到了一线光明:小菲遇到了一位年轻的美容整形医生,两人因为小菲那张脸,走到一起,有了共同的话题。
此时的伍文不仅不对小菲和男医生的频频约会反感,反而觉得时机来了,经过思考,决定顺水推舟。他给小菲留了一封信,在信中写道,希望你和潇洒的男医生相处愉快,我不想做你和他之间的绊脚石,我走了,不要找我。
伍文迅速离开了那座城市,来到景山过上了半隐居的生活。他害怕小菲寻死觅活,纠缠不休。
可是现在,这个邮包里的日记又是怎么回事呢?
伍文疑惑着,打开了那本日记:
2月2日
窗外漆黑一片,现在是午夜。风很大,睡不着。我想你。一连失眠了很多天,你到底去了哪里?
该死的,我想你!
伍文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安。继续往下看:
3月5日
我们曾经住过的那个公寓,今天我路过,那里在装修。通体刷上了粉色的墙漆,很俗气。
我莫名其妙地上楼,走到了我们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
墙上已经贴了闪着荧光的墙纸,你曾经躺在床上写下的句子和我的名字,都被覆盖了。
我下楼的时候遇到了原先的那个保安,他竟然不识时务地问起你,我赌气说你死了。
3月26日
今天我在街上买了一本杂志,随手一翻竟然又看到了你的诗。
9月5日
很久了,我再也没有关于你的消息,所有的联络戛然而止。桌上那本散发着墨香的杂志上还印着你的名字,静静地流淌着你去年写给我的诗,现在都成了铅字。可是你到底为什么失踪?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我要疯了,我恨你!
这是一个爱情悲剧,伍文看出来了。他松了一口气。不是小菲就好。可是这奇怪的包裹到底是谁寄来的呢?明显是个女人,看那清秀的字迹,估计还是个漂亮温柔的女人。她的爱人也失踪了,她找不到他,要发疯了。
随后,伍文在日记本里发现了一个短笺:同志,您好!我们受病人委托为您邮来这本日记,并附短信一封,盼您见信后速来滨海西郊精神病院,我们急需您配合对病人的治疗……不胜感激,来后请找住院部王医师。
看完日记和短笺,伍文陷入了深思。他内心的愧疚感由这个包裹而生。他同情这个写日记的已经疯了的病人,并由她想到了自己曾经的恋人小菲。小菲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踪而万分痛苦?
透过窗玻璃,伍文在公寓的草坪上看到了公寓的管理员。他赶紧走出去,问起了108室的上一位房客。
公寓管理员神色慌张,语无伦次地对伍文说:“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们,不要迷信,不要听别人瞎说,这个房子,我们已经经过了严格的消毒处理,请您相信胃癌是不传染的。”
伍文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摇摇头:“您说的我不明白。我只是想问上一位房客是谁,我想我应该转交他一个邮件,那是寄给他的。”
管理员愣了一会,说:“估计他收不到您要转交的邮件了,他现在应该在天堂。”他望着惊愕的伍文继续热情地说:“108室以前住着一位诗人,已于一年前死于胃癌。他生前写过很多诗,我们现在仍可以在本市的刊物上找到他的诗作,不过都是遗作了。他最后的日子是独自一人在这个公寓度过的,不过你要相信这个房子,我们已经经过了消毒处理,胃癌的确不传染。”
漆黑的夜里,伍文无法入睡,一会儿看见泪流满面的小菲,一会儿又看见一个憔悴的疯女人。伍文的心里涌起了无尽的自责。他决定先去一趟滨海精神病院,看望一下那个病人,然后就回老家见小菲。
伍文寻访到了滨海西郊精神病院。那个写日记的女人,手上拿着一本残破的诗集,披散着头发,凄凉地坐在精神病院假山旁的凉亭里。
她眼光迷离地打量了伍文一眼,疲惫地说:“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伍文轻声问道:“你认识我吗?”
她抬起头,仔细地看了伍文很久,茫然地摇了摇头。
伍文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对她说了实话:“你爱的那个诗人,他并没有背叛你,一直爱着你,只是于一年前死于胃癌。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一直在为你写诗。”
伍文从提包里拿出公寓管理员交给他的诗人生前留下的诗稿和已经出版的几本诗集,递给那个女人。
女人望着伍文,又看着那些她所熟悉的字迹,把那些纸页和书紧紧地抱在怀里,号啕大哭。
伍文的眼睛湿润了,默默地转身离开时,满脑子都是小菲的影子。
在伍文即将走出精神病院大门的时候,那个女人忽然跑过来,对着伍文的背影大叫道:“谢谢你!”
火车一路飞驰,载着伍文回到了家乡。伍文在火车站旁的手机缴费处开通了以前的手机号码,给小菲打了一个电话。
“小菲,如果你能够原谅我曾经的懦弱,如果你还接受我对你的爱,请你去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咖啡厅,我在那里等你。”小菲没有回答。电话里传来了哭泣的声音,随后手机被挂断了。
伍文忐忑不安地赶到那家他所熟悉的咖啡厅。在他和小菲常坐的靠窗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伍文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小姐,能不能请您换个座位?我和我的女友约好了在这个位置见面。”
那位美丽的女孩没有动,眼睛看着窗外。
伍文再次恳求道:“谢谢您,对不起。”
那女孩还是没有搭理他,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对面的街旁竖着一个美容整形医院的巨幅广告牌。伍文顺着女孩的视线望去,那广告牌上贴着两张巨大的照片,一张是满是烧伤痕迹的丑陋的脸孔,另一张则是无比美丽完美无缺的容颜。伍文仔细一看,不禁惊呆了,前一张,是毁容后的小菲,而后一张,正是眼前的这个女孩。
“那两张照片,哪个漂亮?”女孩终于发话了。
“如果在半年前,也许我会觉得第二张好看,现在,我喜欢第一张。第一张是我的女友,因为无法接受她毁容后的脸,我离开了,可是我良心不安,时常梦见她。我依然爱着她。”
“伍文,你瘦了。”泪水沿着漂亮女孩的面庞缓缓流下,“看看我的眼睛,仔细听听我的声音,伍文,我是小菲。”
伍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小菲竟然变得那么美。
伍文看着变得无比美丽的小菲,激动万分。但他马上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座椅上,因为小菲告诉他,在她遭遇毁容和失恋双重打击的时候,是那位医生给了她活下去的信心,她真的爱上了医生。小菲坚定地对伍文说:“我来这里赴约,只是为了明确地告诉你,我要和你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