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床的距离
秀年过四十,却还是第一次动手术。
当医生说秀需要手术时,她立刻想到朋友的姐姐在省院工作,朋友没说二话,就给她安排妥当了。
秀的丈夫兵是政府官员。秀住院连家里的父母也没告诉。两天后的下午秀做了手术,秀请了一个乡下女人华做陪护。和秀同住一房的是青,青刚出手术室的门,秀就进了手术室。秀睡在病床上时,看了一眼立在床尾的兵,便迷迷糊糊睡着了。秀醒来时,站在床尾的兵迟疑着说:“我要回去了,明早有个会今晚得看材料。”
秀抬眼望着兵机械地点了点头。
秀的麻醉慢慢醒了,她的身体由疼痛变成了巨痛。
秀听到青轻声低泣,她看到青的丈夫用毛巾为青不停地擦汗,用棉球给青润唇,像哄孩子似地低喃着:“明天就好了,听话,好好睡一会……”
秀看了一眼睡在椅子上的华,她抬起沉重的手摸索到了一块手帕,擦了擦满脸的虚汗,心想,他明天不来后天一定会来的……
请来陪护秀的华是地道的农村人,没有进过城,成天坐在秀的床头发呆,秀心里满是歉意,硬撑着尽量不麻烦她。两天后,一身风尘的兵走进了病房。
“啊哟,你好啊。”打招呼的是青的丈夫。
兵热情地回应着,他站在秀的床尾,谈起了工作,非常投入。谈完了,便转身对华说:“你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华连忙说:“不了,我就陪姐在这里吃。”
兵继而转身对秀说:“我们去吃饭,然后再带晚饭给你吃,好吗?”秀自己支撑着坐了起来。
她笑着应答:“好的,你们多吃点。”
秀扭头望着窗外,心里想,一张床的距离该是多远的距离?
晚饭是司机拎进病房,由华端给秀吃的,望着丰盛的菜,秀喝了几口鱼汤就没了胃口。
她对站在门边的司机说:“让你受累了,这么晚了,要不你们今天就不回了吧。”
司机很是憨厚,连忙说:“不要紧,没事的。”
兵接着说:“是的,今天不回了,明早带早饭给你吃,我们再回。”“早饭就不用了,我也吃不了多少。”
“就这么定了,我们现在去宾馆,明天早上过来。”兵看着自己的手机,说着走出了病房。
夜已深,病房微弱昏暗的灯光下,秀的脸色越发苍白。
秀浑身疼痛,一夜无眠。
司机拎着早餐和兵一起走进病房时,秀依旧是自己支撑着坐了起来。
她和司机打过招呼,便对兵说:“这样吧,你们今天把华带回家吧,我恢复得很好,不需要人陪了。”
兵望着秀的脸,忙说:“不行,你脸色不好,还是请她再陪你两天,下次来时再带她回家。”“不要让人家受罪了,人家没出过门,每天也没法睡觉,让她回吧,别管我好了,免得人家再倒下,就这么定了。”秀的声音冷冷的,目光也有些冷。
当晚,女儿发来了信息,信息是带着哭腔的。秀心里清楚,一定是兵告诉了女儿自己动手术的事,心里滑过一丝欣慰。
又过了两天,兵又站在了秀的床尾,秀开口了:“你工作忙,以后不用来了。”
兵的声音冷冷的:“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好。”
“到底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
“我过几天就回家了,你不用来回折腾了。”兵皱着眉头不解地走出病房。
偌大的夜空里,秀的泪水浸湿了枕头。青的丈夫那低喃声又在夜空里轻轻流转。
曙色渐来时,青听见秀一声轻叹,便和秀搭讪着:“秀,你难道不痛吗?我怎么感觉你成天一点声响也没有?”
秀漾出了轻笑,算是回答。
秀本是半月才可出院,任凭医生好生相劝,秀还是在第九天强行走出了医院。
出院那天,司机忙上忙下为秀办理手续。
当兵要走近床头为秀收拾东西时,秀伸手拦住了兵。
秀说:“你别过来,这床头的距离很远,你走不来的。”
兵碍于屋里有别人,没说什么,还没跨进家门,兵紧锁眉头问:“你老是莫明其妙说些什么呀?”
秀望着天上的彩虹说:“你看这彩虹就像要掉下来似的,这彩虹若是掉下来,你能托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