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担忧很快便变得多余,女人虽然腿有不便,但几乎所有家务都能够胜任并且做得井井有条。男人虽然双目失明,可是他所在的盲人按摩诊所的生意越来越好,很多人慕名前来。日子清淡安稳,甜蜜幸福,很多时候,黄昏的小区里,男人推着轮椅上的女人,一只手却偷偷牵着女人,女人只需轻握一下手或者轻动一下手指,他就知道该在哪里停下,该往哪里拐弯。是的,他们的默契根本不需要语言交流。夕阳安静地挂着,将两个人的身体,镀上一圈明亮的金黄色轮廓。婚后第二年他们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日子本应该这样走下去,平淡、幸福、与世无争。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两个人在刹那间坠入深渊。
那是一个普通的黄昏,一家三口在花园里闲坐,一辆失控的大卡车突然冲了过来。仅仅不足一秒钟的时间,一个家庭,便支离破碎。他们失去刚满六岁的女儿;女人失去听力和说话的能力;男人失去一家人赖以生存的两条胳膊。巨大的灾难让所有人都确信他们不会再有笑容,然而两年后,他们硬是顽强地将一个幸福的家重新撑了起来。
女人再一次怀孕并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男人虽不能再去那个按摩诊所,可是他在女人和朋友的帮助下,在电台做了一名残疾人节目的主持人。他的声音很有磁性,语言风趣并且深情,小城很多人一夜之间成了他的粉丝。女人虽然听不见,说不出,可是她还有表情。当他回到家,女人就会迎上去,露出开心并且满足的笑容。他当然看不到,可是他能够感觉得到。他还能够感觉得到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家。他们的家,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那是怎样的一对夫妻啊!两个人加起来,只有两只健康的眼睛,两只健康的耳朵,一张健康的嘴,两条健康的胳膊和两条健康的腿。他们的身体是正常人夫妻的一半,然而他们的爱情,我想,远远超出正常人夫妻的两倍。
神话里说,夫妻本就是一个人,一个长着四只眼睛、四只耳朵、四条胳膊和四条腿的人。神将他们分开,于是在世间,他们苦苦找寻,然后,相遇、相知、相拥、相守,再次成为一个人,若再被撕扯开,便会流出鲜血,便会痛。想想世间的一些夫妻,他们有两双眼睛,看到的却是不同的风景;他们有两对耳朵,听到的却是不同的声音;他们有两只嘴巴和四只手,却只用来争吵和打架;他们有四条腿,却只用来分道扬镳。他们相遇、相守,又分开。我想他们被撕扯的身体,应该痛彻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