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位置:首页 > 故事 > 亲情故事

永远的伤痛

发布时间:2022-10-27 07:43:20

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冬夜是怎样地让人寒心彻骨。

1987的除夕前夜,母亲和我们兄弟俩围着炉火在等父亲回来。父亲那时有些经济头脑,从两年前就一直在外跑生意。敲门声响起,却是常和父亲一起跑生意的隔壁四伯。四伯把母亲拉到屋外,嘀咕一阵后,母亲一脸惨白地回到屋内,泪水从她的眼角不住地往下流。原来父亲在外面有了女人,那女人是个寡妇,拖着一个孩子,父亲和她已经有一年多的来往了。

我们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窖。

那一年,我17岁,正在县一中读高一,而弟弟在一所乡村中学读初三。

父亲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为了供我们兄弟俩读书,母亲开始了长年劳累的艰苦生活。

我高中毕业后,按成绩完全可以上一个好一点的大学。但在填报志愿时,我几乎毫不犹豫地在三个志愿栏里全都填上了本地的一所师专。因为当时师范类院校不收费,而且每月还有生活补贴。

弟弟后来也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清华。我们兄弟俩啃着冷馒头好不容易念完了大学。

我被破格从师范类毕业生改派分到了一家电视台。

参加工作报到的那天,母亲陪我一起去。路上我听见母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弟弟分到深圳后,把头三个月的工资近万元全部寄回家,并给母亲写了一封长达十几页的浸着泪迹的信。

这一年夏天,我专程带着从未出过远门的母亲游了一趟三峡,她回来后唠叨了很久,说那些山比咱家后山好看得多,四川的麻辣烫也很过瘾。

生活原本可以在我们固想的方式里运行,但有时它却在我们不愿意的地方拐了弯。父亲的突然回来就像他骤然离开一样,让渐渐平静下来的我们又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突如其来。

1996年春节前,弟弟从深圳回来,我们在乡下那间破旧的小木屋里忙碌着,一家人沉浸在团团圆圆的欢乐之中。

这个时候父亲突然回来了。

父亲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我们不知道他已经站了多久。最先发现他的是母亲,母亲一言不发,突然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父亲有些惊慌,显得不知所措,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衣服也很破旧,我愤怒地斥问父亲:“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不是不要这个家了吗?”父亲的回答有些木讷,他只是反复说:“我对不住你们三个,我错了。”邻居们听到母亲的哭声后,也纷纷聚拢来指责父亲。父亲低着头蹲在门槛边上抽闷烟。

喜悦的气氛刹那间被父亲的回来冲得烟消云散。良久母亲说:“回来了好,以后安安心心过日子吧。”我和弟弟几乎异口同声地反对:“不可能,我们家没这个人!”

团年饭是在沉默中吃的,原来准备放的鞭炮被我一气之下扔进了水塘。正月初二,弟弟就启程去了深圳。弟弟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回到了单位。

原来,那个女人的儿子成家时,花光了父亲做生意时所有的积蓄,就把父亲赶了出来。我能够理解母亲接纳父亲的善良和宽容,但我不能接受,我以前在母亲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但为这事却向母亲发了好几次火。母亲只是说: “有些事你还不懂,藕断了丝还连着呢。”

父亲依旧跑他的生意,间或从乡下捎些米和油来,送到我的住处。我结婚时,父亲显得异常高兴,忙着帮我招呼客人,跑东跑西,客人渐渐去后,在我那间简陋的新房里,父亲摸着彩电、冰箱和家具,一遍遍地说:“好,好,我的儿子也能有些好东西了。”我听了后,狠狠地回了他一句:“谁是你的儿子,做梦!”父亲顿时像挨了当头一棒,眼角就有泪水在蠕动。他在客人们惊诧的目光中默默走出房间。我在楼上看到父亲在单位的花园里坐了很久,三月的天气还有些春寒,父亲的身子在寒意未尽的风中哆嗦着。

妻子怀孕后,父亲跑得更勤了,送鸡送蛋,让她滋补身体。有一次寒冬腊月,妻子想吃鲫鱼。母亲后来告诉我,父亲在冰冷刺骨的水塘里摸索了近两个小时,才提了几斤送来,结果冻得病了一场。女儿出生后,父亲显得比我还要高兴。而我表现依然冷淡,从不让他抱女儿,有时母亲抱着,他也只能嘴里“噢噢”着,远远地逗一阵而已。这些年来,母亲和我们兄弟俩搀扶着,走过了那么多的磨难与坎坷,我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生活。

我的怨恨一直持续到父亲离开人世。

1998年暑期,我抽了一个双休日赶回乡下,帮母亲忙“双抢”。

那天傍晚,等我们从田里回来,已是月朗星稀了。父亲走在我的前头,我看见他手中的烟火在稀薄的夜色中明明灭灭。

没走多远,我突然觉得小腿一阵钻心的痛,借着月光,我隐隐约约看见一条细长的蛇游过。

父亲听到我的叫声,几步赶过来,脱下衬衣撕了一截绑住我伤口上方的腿腹,意识到问题严重,背着我就往家跑。

到家后,父亲把我放在椅上,匆匆从碗柜里端出茶油,含了一口,俯下身就抱住我的腿在伤口上吮了起来,父亲身上的汗味很浓,一股酸臭味强烈地刺激着我的鼻腔。这些年来,他的种种殷勤一直被我鄙夷地视为讨好,油然而生的厌恶感让我猛的一掌推开他:“走开,不要你管!”

悲剧就在这瞬间发生了。

那一刻父亲已将我腿上的蛇毒吮出大半,因为我猛的一掌,父亲来不及将含在嘴里的蛇毒吐出,情急之下竟吞进了肚里!

母亲顿时就哭了起来。深重的愧疚感像从四面飞速而来的巨石,不断地猛打着我的内心。我连忙扶起跌坐在地上的父亲,顾不得自己的伤,背起他就往外跑。

在那个小山村里,医院离我家有近二十华里,而且全是山中羊肠小道。家里乱成一锅粥,我的两个堂兄追到了我,后面跟着嚎啕大哭的母亲,疯了似的。

赶到医院时,父亲开始出现了短暂昏迷、身体浮肿的症状。他躺在病床上一阵阵抽搐着,牙关紧咬,脸色苍白。乡村医院的条件很差,没有抗毒血清,只好给父亲大量灌水,希望能稀释他胃中的蛇毒,但情况越来越糟,父亲全身的浮肿不断加剧。

在父亲的床头,我长跪不起,泣不成声地喊他“爸!”泪眼中,我看见父亲的眼角缓缓流出一颗泪。多少年了,我一直以为这个称呼已从我生命中消失了,但那种久违的感觉却给我带来的是呼啸而至的痛楚和悔恨,是那种尖利的、让人颤抖的痛悔。

父亲临终之前,把我叫到身边,断断续续地对我说:“有些事我……错了,你要原……谅我。我还有三万多……块钱,在你娘……手里,是我为你集资……买房子攒的……”那一刻,我已泪倾如雨。

我的蛇伤最终治好了。但父亲的生命在我的一掌之后青烟般逝去,成为我生命里一道永远也不可能愈合的伤口。

单位上的集资房早已建成,我也搬进了新居。我常常摸着洁白的墙壁,像是在感受着父亲的体温。

故事相关阅读

故事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