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遭遇车祸去世后，继父好像变了个人。继父以前爱说爱笑，可现在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继父的脸也一天到晚阴着，能拧得出水来，“唉——唉——”的叹息隔片刻就从嘴里吐出来。以前从不沾酒的继父变得喜欢喝酒了，许多回喝得酩酊大醉。

那时我担心继父会赶我和弟弟走，我们毕竟不是他的亲骨肉。

继父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对我说：“林子，你妈临终前要我把你们抚养成人，我答应了她，我们三个人饿死也要在一起。”听了继父的话，我眼里发涩，忙低下头，不想继父看见我眼里的泪。

继父太辛苦了，忙完田里的活还得忙家里的活，做饭洗衣服喂猪喂鸡，一天到晚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我有时干家务活，继父却不让干，说不能耽搁我的学习。那时我念小学五年级。

上初中时，我同大豆成了好朋友。一天放学，大豆带我去他家玩，我见到了大豆的母亲。大豆的母亲长得极好看，眼睛极亮，我叫了声“阿姨”，大豆的母亲笑着应了，还抚摸了一下我的脸。这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以前母亲也总这样抚摸我的脸。

大豆的母亲还给我下了面条，面条里卧着两只鸡蛋，让我很不好意思。我见大豆碗里没鸡蛋，想拨一个鸡蛋给大豆，大豆不肯要。大豆的母亲说：“你别客气，煮给你吃你就吃。”

后来，大豆又带我去了他家几次，大豆的母亲对我很好，我觉得她就像我母亲一样。大豆的母亲也知道我是个没妈的孩子，因而更疼爱我了。她弄了好吃的东西，非让大豆带我去她家吃。我也知道大豆没父亲，就对大豆说：“要是我们两家合成一家多好啊。”

大豆说：“是啊，那多好啊，那样我有爸了你也有妈了，我们也可以睡一个被窝里面了。”

“得想个办法让我爸认识你妈。”我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一个让他们认识的办法，“大豆，你有什么办法没?”

大豆撅着嘴，摇了摇头。

“要不这样，我偷你家一样东西，你妈为了让我改掉手脚不干净的毛病，准会去我家，会把我的事告诉我爸。这样他们不就认识啦?”“还是你鬼点子多。”大豆笑了。

我去了大豆家。大豆起初不知拿什么东西让我偷。大豆翻了几个抽屉，翻到—块手表，把手表递给我：“这手表是我妈买给我爸的，几年了，还走得很准。”

果然，当天傍晚，大豆带着他母亲到我家来了。那时我正在做作业。我对继父说：“爸，这位阿姨是我同学的妈妈。”继父忙让座：“你坐，坐。”我给大豆的母亲泡了杯茶：“阿姨，请喝茶。”大豆的母亲笑着抚了一下我的脸。我说：“阿姨，我爸是个好人，勤快，脾气好，能吃苦，不抽烟……”

大豆也对继父说：“叔，我妈长得好看，会过日子……”

继父同大豆的母亲起初愕愕地望着我俩，后来明白了我们的意思，两人都有点不自然。大豆母亲的脸红了，低下了头。片刻，继父说：“你来我家，肯定有事吧？”

“是这样的……我家大豆说小林喜欢我家的一块手表，拿来玩了，我怕小林弄丢了。”

继父听懂了大豆母亲的话。他最恨手脚不干净的人。继父扬起巴掌，“叭叭叭”，我脸上挨了狠狠几巴掌，鼻孔里涌出了血。大豆的母亲忙拉住继父。我把口袋里的手表掏了出来。我极后悔起初没把手表偷偷地还给大豆的母亲，要不就不挨这顿打了。继父仍打我：“如果不是看在你死去的妈的份上，我不打死你也要打残你。我尽管是你的继父，但要尽父亲的责任……”大豆的母亲拉不住继父，便把我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子挡继父的巴掌。大豆的母亲替我挨了一巴掌，继父这才住了手。

一些天后，我的头破了，出了许多血。我告诉继父是大豆拿石头把我砸成这样的，其实是我自己拿石头砸的，继父拉着我去了大豆家。

这回，继父同大豆的母亲聊了很久，聊得很投机。

后来我们又制造了他们见面的机会。

再过两天就是继父的生日了，我不知道送什么礼物给继父，大豆说：“当然是我妈给我爸的那块手表了。”“你妈愿意吗?”大豆点点头：“应该愿意的。”

第二天，我去了大豆家，对大豆的母亲说：“阿姨，明天是我爸的生日，我爸想要一块手表，当然是你的那块了。阿姨，你愿意把那块手表送给我爸吗？”大豆的母亲把手表放进我手里，又抚了一下我的脸：“小林，以前我错怪你了，真对不起……”她的声音哽咽了。“阿姨，那……那我可以叫……叫你妈了?”我噙满泪水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她点了点头。我激动地喊：“妈，妈!”泪水涌了出来，在脸上放肆地流淌。

继父生日这天，我掏出那块手表：“爸，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这手表是大豆的母亲给大豆他爸买的。”继父把我搂进怀里：“小林，我错怪你了，不该打你，现在我才明白你的心……”我的脸上又有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