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用什么去接近幸福
我和洋子的故事一点也不传奇。大学同窗,转眼在一起好几年了,按说早该彼此厌倦了吧,但他说我们是正负极永远相吸。我们两人往一个卡上存钱,我们一定要结婚,这话不知是鼓励对方还是自己。
年初,洋子被公司委以重任去外地负责一个项目,向着曙光迈进。洋子走后,再没人缠我,轻松却也寂寞,女友琳琳劝我多出来走走,当宅女老得快。我说不相信,不过那天她说“来家玩”时,我心血来潮放下电话就去了。开门的人叫邵泽,琳琳她老公的朋友。你真是个漂亮男人,我脱口而出。琳琳说你那样垂涎三尺简直就是一色女,邵泽哈哈大笑。他三十几岁,高大魁梧,眼睛明亮,胡子剃得很干净,一件普通的白衬衣穿在他身上简直被穿出了灵魂。坐下一聊越发佩服,感慨上帝不但给了他副好皮囊,还给了他智慧。他是一家通讯公司副总。从此我对他魂牵梦绕,这是个不应该有的念头,每当这种感觉从心头飘过时我就骂自己是个罪人,但是做做梦不行吗?
有天晚上看李碧华的《胭脂扣》,如花做了鬼都不放过十二少,那般痴情是对还是错?情丝缠绕分外想与人分享此刻的心情。我发短信给邵泽,“在看书,好伤感”,内容没头没脑。他没回,不知是以为发错了还是故意不回的。我对着手机哑然失笑,跟我料想得完全一致,要是没点定力,那就不是他了。但他还是回了,是第二天早上,“早”,就一个字。我嘟起嘴,手机扔一边。太多男女都栽在手机短信上,字斟句酌,你来我往,由浅及深摸索试探,让人沉醉开心,到头来不过是场游戏。想到这里,我删掉,没回。梦是自己的才安全,别人一来就不好玩了。
一个月后琳琳给我电话,让我过去。我到时一桌人已经就座,我拿眼一扫就看到了邵泽,他对我笑笑算是打招呼。琳琳拉我到一边,说老男人对年轻女孩总有种无可救药的吸引力,是喜欢是崇拜?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觉。反之,亦是如此。我说琳琳你这个冰雪聪明的可人儿到底想提醒我什么呀?她说邵泽刚才提到你。我作发誓状,说我绝不会脚踩两只船。琳琳说她不相信,我也有点不相信自己。
邵泽不再短信,而是直接电话了,说某某路上新开了家川味馆子,我们去捧捧场?我刚一犹豫,他就说我在你公司楼下,简直就是胁迫,但我没有拒绝。那天他告诉我他前妻去了新加坡,带走了女儿,我知道男人向女人诉说隐私意味着什么,所以全部用微笑作答。他从包里拿出一张碟,说你那天提过的,我无意中替你淘到了。无意中?哪有那么多无意中?我接过说谢谢,想想,又补了一句,我有男朋友。我不愿当那种女人,轻易地被男人感动,一杯咖啡一件小饰物一顿饭就觉得人家对你有情了,就算有情,还有深浅之说。太容易泡的女人好像无一例外都被泡成了怨妇,我告诉自己,不能人家主动跑个腿你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邵泽便住口了,但后来他以“一个人吃饭不香”为由去我的单身宿舍蹭饭,我们谈天说地,唯独不谈感情。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能否认空气中没有暧昧的气息?我承认,我对比权衡过邵泽和洋子。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邵泽经济条件好还是个漂亮男人又成熟能干,洋子呢,就是一毛头小伙。婚前换人总比结了婚再离好得多。
只是,我很快发现邵泽的私生活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也许像他这种男人注定不是省油灯,他身边有莺莺燕燕不说,甚至还有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女人,是他同事。他的解释是,单身男人身边要没女人那才叫不正常呢,不过结了婚就不会了,没那闲工夫啊。说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你还没结婚,别人就有权追求。他的话依然有所指,他依然不紧不慢。有时洋子来电话,邵泽在身边,但他从来不问,还相当有礼貌地借故走到三步之外。无论做什么都那么“分寸”的男人让人喜欢又莫名地害怕,他总能掌控局面。
质的变化是因为他生病,他打电话给我。那是我第一次去他家,在那间窗明几净的厨房里我给他做了一碗鸡蛋肉丝面,他满头大汗地吃了个底朝天,抹着嘴说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面了!那碗面像道分水岭,隔开了什么,又似乎拉近了什么。那天他拥抱了我,笑说你放心,我不会提别的要求,不过如果嫁给我一定要好好补偿我哟,又说他从现在开始改邪归正,重新做人。我感觉到了危险。洋子怎么办?我第一次觉得感情二字真不是说说就怎么样的,那是跟随岁月一点点积累起来的。那时洋子替我赶作业,帮我打饭,寒暑假回来,买不到座票,他会事先准备个马扎,我们已经走过了一段很深情的岁月。
回父母那里,我旁敲侧击了一下,我妈瞬间就看出了苗头,拿筷子敲着我的筷子,告诫说,别的事由着你,这事绝对不行。当她得知邵泽离过婚又大我十岁时,我妈即刻离席而去。很快接到洋子的电话,一定是我妈打的小报告,他假装啥都不晓得,不过一句话露了马脚,听着我这边嘈杂的声音,他问你在哪里,跟谁一起?以前他从不问这些的!我气呼呼地扣了电话。
洋子负责的项目完工,他回来了,我不知道是忧是喜,在电话里我对邵泽说,我要结婚了。似乎在他意料之中,他平静地说祝你幸福。放下电话,我干笑几声,瞧人家多潇洒呀,何种境况里都保持绅士风度,你永远看不到他会有傻瓜一样为情所困的疯狂举动,这样的境界不知修炼了多少年。也许,人家根本就是玩玩的。我失落又烦躁,心里说不出的憋屈。洋子问我是不是得了恐婚症,我吵着跟他分手,洋子也不甘示弱,凭什么呀?我爱了你那么多年你想甩了我呀。说得我又感动又生气,难道人有权以爱要挟羁绊别人吗?人不能这么自私,可是谁不自私呢,投入与产出这笔账,男人更会算。
发现洋子跟一女孩关系暧昧时,我几乎发疯,我让他坦白从宽。洋子冷冷地看着我,说是你先看我不顺眼的是不是?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火冒三丈,追问他知道什么,有话当面讲。他却不屑地转身做别的去了,不再理我。很巧在一个场合遇到邵泽,他平静地跟我握手,男人大概就是这样理智,对那些无望的关系不愿再浪费一点点时间。我发现他身边又有了新的女人,不知道是恋人还是别的什么。分手后,我即刻拐进旁边一间冷气十足的商厦,连买下三套平时只看却合不得买的裙子,可心依然痛。
我决定与洋子分手。分手还没说出口,我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怀孕了。妈妈高兴地立刻给洋子妈妈打电话,要准亲家共享这天大的好消息。我想先看看洋子的态度吧,哪怕一句不中听,我就去做手术。洋子听到消息跑来,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半天没有松开,说娃他娘,我们马上结婚。我说奉子成婚吗?还是因为爱?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咬文嚼字,只狠狠地点着头。我说你相信这是你的孩子?他说废话,当然是我们的,难道是你自己的呀?你要独吞我可不干。终于,我们结婚了。
那天洋子陪我去逛街,在商场里,他去洗手间的时候,我意外发现了跟洋子暧昧过的那个女孩,她正挽着一个年轻男孩的胳膊,完全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我想,也许我们都是顶多做做梦的人。年轻的我们总是怀着真挚的感情,热烈期待左顾右盼又彷徨无助,因为感情世界里总是充满了诱惑、选择和比较。我想我是幸运的,孩子的意外到来成全了我们,否则在爱情路上走得跌跌撞撞的我们,还不知道用什么去接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