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他和她的出租屋。

他依旧在开门前努力装出微笑。屋里很安静，可以清晰地听到洗手间里的漏水声。他有些慌乱地喊她的小名，但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猫叫。黄昏的阳光从窗外爬进来温暖地照着，有诱人的饭香和菜香飘过来。他望向空空的饭桌，上面只放着一把刀。是把从未见过的刀。按下一个按钮，刀便“嚯”地从古铜色的刀柄弹出，闪着锐利的寒光。他静静地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那把刀，不停地弹出刀刃，又不停地收回。他想起他们已经很久没吃过水果了。

他想不出这把刀有什么用。他想不出她去了哪里。

想起从前，他有些伤心。那时，他像个骄傲的将军，事业如日中天，有家财万贯，仿佛要征服整个天下。她那时就跟了他。她和他共度了许多美好浪漫的时光。她偶尔和他谈起结婚，他总说忙，说再等等。她轻轻地点头。后来，他投资出现巨大失误。他的事业遭受了灭顶之灾。他卖了近海豪宅，绝版跑车，稀世古董……她卖了貂皮大衣，进口手袋，贵族名犬……她哭，不能再卖了，再卖就没有家了……

直到深夜，她都没有回来。连手机也关了。他想，她终究和一般的女人没什么区别。她毕竟还年轻美丽，又还没结婚。她一直是个含蓄的女人，留下刀，是一刀两断的意思，或者让他自行了结。刀在他手里握得滚烫。他把刀对准垃圾桶，手臂露出紧绷的青筋。一会儿，他又摇摇头，把刀放回口袋。

第二天，他比以往更早地奔走在城市的街头。衣服里有她的刀。终有一天，他要亲自归还她的刀。

可现实像把残酷的刀，无情地把他的希望割碎。之前称兄道弟的朋友所开的公司，没有一间愿意收留负债累累的他。他已经失去勇气去应聘计划中的最后一间公司。他无精打采地站在众多应聘者之外，拿出她的刀端详一眼，长叹一声准备离开。他甚至绝望地想，还不如拿着这把刀抢几笔钱，然后亡命天涯。旁边扫地多时的老人问他，不等了？他随口答，不了。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老人似在开玩笑，你不是还有一把刀吗？那也许是战胜一切的武器。他若有所思地定住。犹豫良久后，他决定等下去。

终于等到面试。在办公室里，面试官拿出一只苹果说，现在，你代表本公司，向客户推销这只苹果。

凭着多年的经验，他胸有成竹地接过苹果准备侃侃而谈，却发现那苹果竟有一小块烂掉了，透出萎靡的黄色。面试官咄咄逼人的目光让他手足无措。

这只烂苹果，已经难倒了前面的一批应试者。

他忽然想起了衣服里的刀。他拿出刀，从容地削掉苹果皮，然后小心翼翼地割去那一小块烂肉，再把苹果切成精致的碎粒放在杯子里递给面试官。他说，请品尝本公司精心制造的苹果沙拉。

接下来，他的推销演说精彩而真诚。

面试官一脸惊讶和赞赏。面试官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穿着西装随身携带一把刀。但明天，你可以来上班了。顺便告诉你年轻人，外面扫地的其实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他让我转告你，当年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就是卖这种刀起家的。他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当他走出公司时，她的刀让他充满了矛盾与怀念。这时，他接到一个电话。他匆忙赶到医院。她正睡在病床上，纤细的手臂插着输液管，额头缠着绷带。一旁的护士说，昨天她被车撞倒在路上，直到今天才醒过来。

他急急地问，你怎样了？

她说宝贝我没事。昨天去交货，结果不小心……

他一脸疑惑，交货？那饭桌上的刀？

她沉默了很久，脸上涌起愧疚。她说，对不起，虽然你每次回来都面带微笑，但我知道你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我却无能为力。所以我偷偷买了一把刀，在你出去的时候在家里帮玩具厂加工小商品，为你攒一些钱。虽然不多，但至少，可以让你有零钱坐车。而且，一个人在家，我害怕……

他打开旁边的塑料袋，里面有一叠零钱，五角，一元，五元，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具。他想不出她拿着一把刀独自在冷清的房子里加工了多少这样的玩具，一百个，五百个，或者上千个……

他摸出那把刀，终于流下眼泪。尽管人生大起大落，那么多年，她都一直默默地守在他身边。他却拿着一把刀怀疑她的爱。他流着泪，握紧她的手，轻轻地吻她消瘦的脸颊。

她被他的样子吓坏了，摸摸他的头，说，傻瓜，我真的没事。

不久，他们结婚。多年后，他在商界再次异军突起。他给很多找工作的年轻人做过演讲，许多人都知道他那天找工作的经历，说多亏了那把刀啊。

不过，他认为，无论什么时候，即使你以为已经一无所有，战胜困难的刀一直在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