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家门,与人交谈,总能听到叫累声。我也曾反复问过自己:我活得累不累呢?生活在物欲横流的时代里,如果说一点也不累,肯定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如果说天天是苦胆泡黄连,筋骨累断,偌大世界无方寸净土供人偷闲小憩,也不尽然。思来想去,总觉得世人之累,多半是自找,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累不外乎两种形态:一是体力透支之累,二是心力不支之累。但是,体力之累不算累,只要大鱼大肉吃上一顿,再有一碗烧酒下肚,躺下睡上一觉,又会恢复如初,有道是井水挑不干,力气用不完,所以卖苦力者,是不会轻易叫累的。唯有心力之累才叫真累,是一个很难打开,无药可救的死结。真正喊累的人,通常是累在心力憔悴。

心力之累源于欲望。欲望有时是动力,可以把人推进天堂,有时是暴力,可以把人打入地狱,而今人又多半时间都活在欲望中。为欲望而活,生命很难属于自己,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需要什么,一个劲地盯着别人,人家腰包胀了,我的腰包也得填满;别人开上了奔驰,我也要弄辆别克;人家住上别墅,我也得迁入“高尚小区”;别人包了二奶,我也得养个情人……不管自己需要不需要,不管自己消不消受得起,反正世上有的我想要,别人有的我要拥有,把需要和不需要的统统揽入怀里,收入囊中,驮在肩头,脆弱的生命又经得起多少重压?

前些年,我打算买房子,当时面临两个选择,一是买单位的集资楼,二是买开发商营建的“××花园”楼盘。买集资楼实惠,但是单位有规定,只能买了自己住,不能炒房倒卖。买“花园”楼“高尚”,但是要多掏不少钞票。就在我举棋不定的时候,妻断然决定放弃“高尚”买个实惠,结果分文不欠就搬进了新居。可是那些放弃实惠追求“高尚”的同事,却比我多花了近一半的钱才住上“高尚楼”。现在,我每月领了工资,收了稿费,可以由着自己兴趣花,而他们却不得不拼命攒钱,拼命挣钱交银行按揭,为“高尚”埋单。我实在想象不出,他们除了多花十多万赚来按揭之累,到底比我“高尚”了什么?

我在广州做“文化自由人”的时候,跟著名诗人杨克成了朋友。大伙见他每天骑着一辆旧自行车,乐呵呵地进进出出,都劝他说:不要太寒碜了,还是买辆车吧。可是杨克却笑着说:不是我买不起车,我是不想把辛辛苦苦赚的钱去养了车。可见,杨克是聪明的,买了车就得养车,车库费、养路费、燃油费、停车费、路桥费,一月还没潇洒几回,几千元就喂了车子。要么是自己一月少花几千元,要么多挣几千元来养车,请问,这种状况是潇洒还是找累?

哲人说,人生要知道做加法,也得学会做减法,要知道珍惜时间,也要学会浪费时间,有些时间是应该拿来浪费的。做减法是把不需要的东西扔掉,不为不需要的东西浪费时间,才有可能浪费点时间让自己偷闲乐一乐。我不主张把拥有财富当做人生成功的唯一标准,财富可以给我们带来很多享受和荣耀,但是很难带来真正的愉悦和幸福。

古往今来谁最累?皇帝最累。且看历史上除了汉武、康乾等屈指可数几位强势皇帝长寿外,绝大多数都是短命的。缘何?是因为他们拥有的太多,没有当皇帝的能力又当了皇帝,把一座江山,整个天下压在身上,不累趴、累垮、累死才怪。

佛说:请放开。真的,学会了放开,也就不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