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生日快乐
九月二十日,是我的生日;九月二十一日,是父亲的忌日。
十七年前的那个瑟瑟秋日,在父亲病情恶化的沉痛压抑中,我迎来了自己生命中的第十二个生日。记得那天放学后,我一个人背着书包在外面游逛了很长时间。两个星期前,母亲就不再允许我去医院探望父亲了,有关父亲的最后时日,我都是在深夜的假寐中,从爷爷奶奶的谈话里了解到的。幼小的心灵因恐惧而闭塞,仿佛积满沙石的死水,凌乱、湿重,也平生第一次想要逃避生日。可回到家,却发现姑姑和二叔都从医院赶了过来。姑姑给我买了生日蛋糕,二叔送了我一副乒乓球拍,爷爷奶奶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我最爱吃的拿手菜。晚饭后,二叔还带我下楼打了半个小时的乒乓球。尽管我十分收敛地没敢表现出过分的快乐,但夜里舔着嘴角蛋糕的余香,我还是做了一个沉沉的好梦。梦中,父亲腰板挺直地挎着母亲,一路说说笑笑地走出了医院大门……
之后的很多年,我在生日那天都是与欢笑、快乐绝缘的。没有谁强迫我,而是我不敢放纵。我知道因为我的生日,母亲要求医生为父亲延长了一天的寿命,使父亲多受了那二十四小时无谓的痛苦。每念及此,内心便有隐隐的负罪感,所以宁肯不过生日。然而,不知何故,每年生日我总能收到许许多多来自家人的祝福和礼物——姐姐妹妹的贺卡,爷爷奶奶的红包,甚至是姥爷亲自下厨为我做的一碗肉丁炸酱面。记忆最清晰的是,父亲刚去世那几年,每逢我过生日,小姨总要抽空过来看看我和母亲;姑姑有时也会特意绕道来一趟,给我带几张电影票,或是一双新球鞋。奶奶家姥姥家七八个孩子,唯独我,有这样的待遇。可我却一直不曾留心,只是傻傻地一味接受,带着理所应当的坦然。
初三那年,生日前去姥姥家,听见姥姥在里屋给小姨打电话:“快到你姐夫的忌日了,有时间过去陪陪你姐……”于是恍然顿悟:家人们在用我的生日,延续着他们对父亲的感情和责任。也就不难理解,在我生日以外的艰难岁月里,母亲的心脏病频繁发作,我的肝炎也久治不愈。但多年后回首往事,浮现眼前的,却总是那些铺满阳光、清风雨露的动人画面:姑父撑着受伤的腿开车带我去外地求医时乡间小路上的一片迷人野花;二叔每个周末领我去医院探望母亲时说笑逗乐的相声段子;三舅和小舅在母亲病榻前陪床守夜时一本武侠小说的精彩情节……人生即便面对再高再大的冰峰,也该被这些温暖的情意融化了吧?渐渐地,我终于学会在生日那天绽放自己的笑颜,享受快乐和轻松的时光,以此告慰远行的父亲:我很好,母亲也很好。第二天,依旧会在父亲的遗像前,点上一炷香,放上一块生日蛋糕,默默地怀念那些我们曾一起走过的日子 ……
梁实秋先生说过:“人的生日只有一次,因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由生到死,人只能生一次、死一次,何来那么多生日呢?”其实,年年岁岁都能认认真真、快快乐乐地过一次生日,也算是对人生的一种总结和期许吧。不求大吃大喝,只想静下心来,默对烛火,回味这一年中收获的亲恩、付出的心意,然后敞开胸怀,大声祝福自己:祝我生日快乐!愿那些温暖我生命的脉脉深情,永在身边环绕,并赐予我博爱众生、笑对风雨的坚强信仰!
爱与被爱,本就是人生在世的全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