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行遐想
那天照例骑车往家走,水泥路上的石子像从暗处窜出的歹人一般,让我的自行车侧翻了,人车重量压在脚踝骨上。脚踝骨折,我不得不过起了跛行的日子。
我的体重本来超标,肥硕身躯让一只脚承受,着实委屈。这下好了,伤脚痛,好脚苦。一颠一颤地,眼中的事物也跟着上下晃荡。我担心路人抛出一些无关痛痒的同情目光,于是咧着嘴,将痛苦夸张地写在脸上,好让不熟悉的人知道,我肢体本健康,只不过是遭遇了意外而已。
其实跛行不时与我相伴。好多年前,痛风发作,关节红肿,里面好像无数小虫咬噬,白天连着夜晚,痛得没有缝隙,痛得无处躲藏。我认为脚疾总不是请假的理由,课是要上的,可通往教室的台阶,将我的痛苦一级级提升,到了课堂,我早已是大汗淋漓了。跛是痛引起的,崴的脚,肿得如刚出笼的馒头,哪会不痛。但这痛比痛风不知舒服多少倍,至少晚上睡觉时无须理会。更重要的是这种不动就不痛的痛法,可以让我躺在沙发上天马行空地遐思。
于是我想到了我曾经的跛脚同事,小儿麻痹症让他萎缩了一条腿,可上天就给他一个灵活的脑袋瓜。那年头考上中专是凤毛麟角,可他年年考取,也年年因跛腿不被录取。但他身残志坚,从未坠青云之志,终于走上了三尺讲台。不时还以自己的残腿自嘲,我们也跟着哈哈一笑。有时还取笑他,是天生的数学老师,走路都是一脚画圆,另一脚画圆的切线。好脚哪知残脚苦,以他残腿取乐,也映照了我等的无知与浅薄。
一个人体态发生了改变,心态就更加敏感,史铁生在《我的地坛》中写出了他痛苦的心路历程。当时间消磨着记忆,痛苦变成了麻木,麻木钝去了敏感,最后转为强大的内在力量时,他的跛行往往使他走向成功与辉煌。
身体的跛行是一目了然的,可生活的跛行又有几人能知?我曾处在一个跛行的工作状态,三十多岁,无所事事,整天是人们所说的,一杯清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在别人眼中我俨然是一个成功者,可又有谁知道一个旋转陀螺陡然停止时的不适。正如《老大的幸福》中的老大,不让他做心仪的事,生活自然失去平衡。
这又让我想到了人生常有跛行的时候。因为人生的路不都是平坦的,许多路程是凹凸不平的,甚至中间还有些暗石和水凼,你不得不跛行,而且还不够,说不定什么时候被暗石碰得头破血流;说不定什么时候被浊水溅得污秽不堪。你若揩去血迹,有“一蓑风雨任平生”的洒脱,就有苏子似的千古赤壁;你若挽起裤腿,有“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决心,就有屈原样的不朽离骚。
当然你还要理智地审视跛行,若是腿病了,要尽快使它痊愈;若是路坏了,你也可以绕道而行;若真的绕行不了,那就想法填平;若你无法填平,那只好勇敢地面对。怨路不平无益,裹足不前无能,自怨自艾无须。
你只要坚信心不跛,就会走出个平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