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常常对着家门口树尖上几棵红艳艳的柿子垂涎三尺,秋霜打过的柿子,格外红,格外透,吃起来也格外香甜可口。母亲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说:“三儿,那几个顶柿你一定不要摘呀,那是留给柿子树的,你要是吃了,柿子树生气了,来年就再也不会长柿子了!”我想可能是母亲怕我采摘树尖上的柿子危险,故意编出这样的话哄我。因此常常经不住诱惑,偷偷搭梯子采下顶柿独自享用。我必须确保不被父母亲发现,因为,发现了会招致他们的责骂,我记得最清楚得是那句“好吃婆娘不留种”,这种高级别的骂,常常令我无地自容。

年岁渐长,发现老家真有这样的习惯,叫做不摘顶果,不采顶叶。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果农在采摘苹果、橘子、桃子等树上果实时,别的都可以摘完,唯独果树顶上的三五枚果子不能摘。因为农人相信,留一个果子,上祭天,感谢风调雨顺;下祭地,感谢土地滋养;中间祭树,感谢果树的辛劳和奉献。如果谁摘了,就会认为是大不敬,来年果树一定不会有好收成。这个俗规很管用,很多农人都信奉,采顶果的短视行为会带来来年歉收甚至绝收的严重后果,谁都不敢轻易冒险。农人很虔诚地遵守这一俗规,他们相信通过这种留顶果的方式,感天动地,留惠于树,来年一定天时地利人和,果树有一个好的收成。这种很强的自律意识,发端于农人对丰收的渴望。

如果说果树留顶果的方式多少有一种迷信和唯心的成分,但是不采顶叶却是非常有科学道理的。我曾经在蚕乡工作过,蚕农每次采摘桑叶喂蚕,总是在桑树顶上留几片嫩嫩的、尚未完全舒展的桑叶,目的是保持桑树的光合作用,使桑树很快长出新的枝叶,保证下一个季节的喂养。如果一次性将桑叶采光,桑树没了光合作用,很快会枯萎死去。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

无独有偶,一次到一个养蜂场采访,蜂农告诉我们,在秋末的最后一次蜂蜜采摘中,一定不能全部采光,而是应当留下足够的好蜂蜜,以保证蜂群安全越冬,否则蜜蜂将性命不保,来年你也别指望会有蜂儿替你采蜜。因为冬天气温下降,蜜源绝迹,蜜蜂赖以生存的蜂蜜全靠养蜂人提前预留。

无论是果叶采摘,还是蜜蜂喂养,我们都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智慧和哲理,那就是不涸泽而渔,不毁林而荒。留惠于物,取舍有度,善待万物,才能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