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2012
姐姐当年执意要嫁的时候,爸是掀了桌子的。谁也不知道,姐姐是几时爱上那个西部来的少年。总之,就是有一天,她带他回家,说:“我要跟他走。”爸什么也不肯听,揪着男孩的衣领,要赶他出门:“你这个流氓,你这个骗子。”爸一辈子没去过姐夫的家乡,所有的认识就停留在“穷”上。
婚礼爸当然没参加:“我不是嫁姑娘,我是姑娘不要脸,跟人跑了。”姐姐回:“你没姑娘,你姑娘今天就死了。”——谁也没想到,这就是爸和姐今生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火车也没提速,去一趟姐姐家,得转两道汽车两道火车。妈带着妹妹去过一次,一路都在晚点,到了地方,姐姐已经在风雪里等了10小时,劈头一句:“我爸呢?”自己答:“不来算了,谁稀罕。”
妈住了一段,算是对姐姐的日子安了心。城市里什么都有,包括肯德基;姐夫是个老实人,上班走得早,还摸黑先在厨房把早饭做上;姐姐是娘家的娇女儿,现在还是婆家的娇媳妇。到晚上,吃过饭,全家坐在一起聊天,姐夫喜欢问姐姐小时候的事,妈就长一句短一句地讲,姐姐怎么跟小男生打架,怎么坐在爸的自行车后座上兜风,摔下来了爸也不知道。姐夫真心实意地说:“下次咱爸也来吧。我买车了,我带咱爸去草原捡蘑菇。”
父亲听了转告只冷笑。
有一天,妹妹起夜,只见墙粮站了一人,原来是父亲。窗外有薄薄的夜光,父亲就借着那点光,在看墙上贴着的中国地图,手指在两点之间,迟疑地划一个曲线,又划一道直线……
这几年,交通越来越发达,直线成为现实。姐终于要回家过年了。回来的时间就定在年二十九。年二十八下午,爸突然站起来:“她爱吃干笋,我去买。”
一去就没有回来。妈和妹妹赶紧到最近的医院去问,下午110送来过一位从自行车上摔下昏迷的老人,已经来不及了。
后来她们找到了爸的自行车,筐里还有一袋干笋,一张超市的小票——爸居然不是在门口小超市买的,他去的,是很远的沃尔玛。
姐回来的时候,家里和往常一样,爸常坐的沙发一角,遥控器还在扶手上。窗外的枯树很静。姐一遍遍不知道该问什么:“他不是4月才体检过什么病都没有吗?他是不是不想见我呀?”渐渐号啕大哭,“我怎么不早点儿回来呀,我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呀……”瘫倒在地。姐夫,另一个女儿的父亲,轻轻抱住她。
普通人的2012这么容易出现。来不及说的爱,迟一步就永远没机会说;这一生,我们与父母子女相聚的时间,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