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想在新加坡飞扬
迷途在异国他乡
1996年10月2日,刚刚在新加坡海洋酒店管理学院读了两个月书的苏颖,还有她的16个同学,被突然传来的一个消息惊呆了:学院因为国内投资方抽走资金,现已倒闭,所有中国学生应该在一个月内回国。随之而来的一个更致命的消息是:为他们办理留学的中介公司被认定为非法,已被查处,所有人员和资金一夕之间不翼而飞。接踵而至的消息告诉他们一个惨痛的事实:几万元的留学费用全泡了汤,所有人的留学梦也就此幻灭。
一个月里,苏颖眼看着15个同学陆陆续续回了国。能自费来留学,他们的家庭条件都不错,钱亏掉就亏掉了,留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不是更让自己陷入绝境么?最后,剩下了两个人:苏颖和一同来自山东的男孩山伟。山伟本来也是耍走的,苏颖对他说了一句话:“如果我们不走,完全可以在新加坡闯荡出一番天地。”山伟还是很忧虑:“虽说我们于里有两年的留学签证,叮是不能用来打工啊,难道喝西北风吗?”苏颖笑着说:“新力口坡什么时候有过西北风?一年四季还不都是东南风!”苏颖的乐观和自信激起了山伟作为男人的好强:“我还不如一个弱女子吗?”
两人把手头的钱凑在一起数了数,七千多新元,只够生活半个月的。两个人赶紧分头去找工作,但哪个老板敢违法雇用学生?十几天过去了,钱花得差不多了,工作还没有着落,他们又被从已拍卖掉的学生公寓赶了出来,只好住到了郊区的一间地下室里。房子还是苏颖快跑折了腿才找来的。12平方米的地下室闷热难当,中间用布帘子隔开。白天跑得疲惫不堪,晚上却热得几乎睡不了两三个小时,时不时要爬起来找水洗脸。
山伟终于坚持不下去了。那天他在大街上游荡,被警察带进了警局,苏颖赶去的时候,他已经是脸色苍白,直打哆嗦了。苏颖好说歹说才把他领了回来。等回过神来,他对苏颖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们回国吧,我爸在青岛有自己的公司,你跟我一起回去,工作没问题,何必在这里吃苦受罪呢?”苏颖看着山伟,心里充满了内疚,她说:“山伟,我对不起你,不该劝你留下来。但我还不想回去,我总觉得坚持就会有机会。”
山伟,苏颖在异国惟一的朋友,终于还是走了。临行前,两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毕竟在一起渡过患难与共的两个多月啊。山伟说:“苏颖,我不如你,没有你那么勇敢。我相信你能在这里闯出自己的天地,将来回国,到青岛来看我啁。”
当飞机呼啸而起,苏颖才真正意识到;从此她要一个人一无所有地开始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闯荡了。
21岁的苏颖来自山东诸城,爸爸原来是中大远洋集团的一名大副,却在她15岁的时候在一次意外的海难中因公殉职,留下她们孤儿寡母和十几万元的抚恤、保险金。苏颖的妈妈用这笔钱开了个小商店,生意并不算很好,送苏颖出去读书的几万块钱,已经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了。曾经看过妈妈无数次地偷偷洒泪,她再也不想让妈妈受到打击了。
送走山伟,苏颖仔细检查了自己的口袋,还有四百多新元。她准备用这笔钱以及自己的头脑和双手承担起生活给她的全部。
地下室里白手起家
苏颖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妈妈自己一切都好,学业顺利,课余还可以打工挣钱。妈妈在电话那边很宽慰。苏颖握着话筒,语气里带着笑,泪珠却早已滚滚而下。
工作实在是找不到,苏颖想到了那些血汗工厂。尽管早有耳闻,第一次走进这种工厂,她还是吓了一跳:这家地下印刷厂的四十多平方米的厂房里,拥挤着二十多个女工,温度高达39摄氏度,工厂的处理液里含有大量有毒物质,因为担心警察,厂房的窗户全都被封死了。然而这种工作每周却仅有二百多新元,只够支付吃饭的花销。这简直不是
个人所能忍受的,但是苏颖知道:必须先活着。
工厂实行计件付酬,为了多挣点钱,苏颖从早上四点半工作到晚上七点半,每天至少干13个小时。为了最大地节约体力和时间,她练就了这样的本领:坐公交车来上班,打12分钟的盹儿,每工作三个小时,就打五分钟的盹儿,时间一到,马上就能惊醒。
1997年6月,苏颖的双手第二次开始蜕皮的时候(由于长期浸泡在酸性溶液里,双手皮肤蜕皮老化,如同石榴树皮),她清理了自己的积蓄。在血汗工厂承受了半年的煎熬,她积攒了3700新元。这笔钱的数量算不了什么,但对于苏颖来说,意义却是太重大了:她不仅活下来了,而且挣到了钱。
学生签证已经过了一年,按照惯例,她当初读的酒店管理专业第二年可以实习,并且利用实习挣点学费。苏颖到移民归化局申请实习签证,遭到了拒绝,因为该学院早已经撤销,当然无所谓实习。苏颖苦苦哀求,她伸出双手,讲述一年来自已是如何艰辛度过,移民归化局的官员吓了一跳。出于同情之心,官员帮她联系了另一家学校,苏颖花了六百块钱注册了转校手续,以另一家学校学生的名义办理了实习签证。这意味着:她基本上可以正大光明地工作了。
但是前提仅仅是前提;她没有学历学位,甚至也没有专长。这时候的苏颖,却作出了一些出人意料的决定。她用手里仅剩的两千多新元,给妈妈买了一件羊毛衫寄回国,然后又到商场里给自己买了套职业装,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地打扮了一番。这几乎花光了她口袋里的所有钞票。
后来她对自己的行为这样解释:“如果不这样,我只能到工厂做女工。但我要到大公司里去求职,这些都是成本,我是用钱买更多的机会。而给妈妈买衣服,让妈妈放心,没了后顾之忧,我才可以全力以赴地去拼搏。”
苏颖最初为一家免费赠阅的杂志《新生活指南》推销广告。这种杂志印量很大,免费赠阅,完全依靠广告收入赢利。广告业务员无须学历和工作签证,没有底薪,全靠业务提成。在新加坡,类似的免费杂志基本上都只能登一些私人小型公司的广告信息。广告价格在300元到2000元不等。对于苏颖这种毫无社会关系的人来说,到街头去拉这种广告简直是毫无希望的。
在其他业务员穿着蓝色粗布工作服,奔走于大街小巷的时候,苏颖的穿戴却俨然一个白领丽人出入豪华高档的办公楼。但她从不一上来就跟客户大谈广告,她总是细心观察客户的需要,帮助客户出谋划策。她也不问客户“你愿不愿意在我们杂志登广告”,而是经常细致观察之后拿出一个方案,对客户说:“您觉得这个策划方案怎么样?”——在心理上,使客户感到自己已经答应做广告了似的。
苏颖曾在日记里写道:把客户的利益看做自己的利益,就能把自己的要求变成客户的要求。
在刀尖上翩然起舞
1998年4月底,新加坡的雨季即将来临,苏颍心里的雨也一直下个不停。她在《新生活指南》已经工作了八个多月,已经升为业务主管,
但以她的这种收入,在新加坡顶多是个小康,而且眼睁睁签证马上到期.最多是把学费挣回来回国而已。如果她想留下来,以她的经济条件,房子,私家车以及任何美好的生活内容,都将与她无缘。
一个周末,苏颖和几个女友去看了大片《泰坦尼克号》,朋友们都被片子中的爱情感动得一塌糊涂,苏颖却对男丰角嘴里含的哨子发生了兴趣。她想起自己以前看过徐迟的报告文学《唐山大地震》,如果地震时那些被埋在废墟里的人们嘴里有个哨子,救援工作就好办多了。
也许上天给的灾难也给了苏颖机会。1998年5月底,发源于美国西海岸的boolash强大风暴横扫太平洋,波及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特大海啸将海岸上二十多层的海滨酒店拦腰折断。余波引起微震,虽然地震局劝告市民不必惊慌,但市民还是纷纷在大路上搭建防震棚,气氛一片慌乱。
苏颖在自己的地下室里彻夜难眠,她抚摸着从商店买回来的一支口哨,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惶惑。兴奋的是,她发现只有几家专业体育用品商店有这种口哨出售,惶惑的是,不知道这个构思能否成功。而且向厂家订购数量庞大的口哨需要一大笔预付金,这笔钱从何而来?一旦赔了,自己怎么办?
但苏颖最后的结论是:自己奉来就一无所有,顶多还是再次一无所有而已。
为了赶时间,苏颖找到了一家日本厂商在新加坡的办事处,要求紧急订购20万只口哨,在对方困惑的眼神里,苏颖毫无惧色。她将自己的积蓄倾囊而出,又向同事朋友借了一些,凑足了4万元的预付金。三天后,6万只口哨先期抵达港口。
看着工人们将箱子搬下港口,苏颍Jb里禁不住发慌。如果这笔买卖搞砸了,她将欠下两万多的债务,这些债务里面,还包含七千多元的高利贷,每天的利息就是一百多元,就算她要自杀,恐怕连买瓶安眠药的钱都找不着。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雇了二十多个工人,要他们骑着摩托车在24小时内将这些口哨铺满新加坡的大小商店、超市、报刊亭甚至是加油站。她要求这些工人送去口哨的时候,还要给商家送去“口哨可以在地震中自救”的观念。
苏颖成功了。
先期到达的6万只口哨从铺上店面到销售一空,用了不到4个小时的时间。4个小时,苏颖不仅轻松归还借债,还赢利两万多新元。二天后,从日本运来的另外14万只口哨到达港口,苏颖却了解到,从中国和马来西亚进口的四十多万只口哨已经在航运中途,而新加坡的风暴已经趋于平缓,大多数口哨都会变成废品。她将手头上14万只口哨一次性批发给代理公司,自己轻松洗手不干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儿天后,港口堆满了进口来的集装箱,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口哨。面对饱和的市场,这些口哨基本上已经与废品无异。而在短短半个月里,苏颖已经不动声色地将二十多万新元放在自己的信用卡里。
苏颖每次谈到这次冒险的时候,都会说:我是在刀尖上跳舞。
去哈佛商学院听听课
两年猛虎般的奋战,苏颖终于可以轻松地支付学费,认真地读个学位了。她先回国探望了令她日夜思念的妈妈。两年来她第一次睡到日上三竿,第一次披头散发地赤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第一次悠闲地埋身在沙发里看卡通片。
1998年10月份,苏颖再次回到新加坡,进人国民教育学院。在读书之余,她考虑得最多的是手头的现金怎么办。当然,她心里很清楚,十几万新元是不可能给她的人生提供足够保障的。这笔钱如何增值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每每想起自己来留学时遭遇骗局,苏颖的心里就隐隐作痛。于是她想自己办个代理公司,为更多的同胞提供来新加坡读书的机会,但这种公司需要在国内设立许多办事机构,需要大量的广告投入,凭她的区区十几万块钱,完全不够。想来想去,苏颖想到了Intemet。是不是可以自己办个网站?但是租用主服务器费用也是昂贵的。只能找个合作方。
苏颖找了一家名叫“Singaporeamah(南洋保姆网)”的小型网站,本来这是一家濒临倒闭的专门提供保姆服务的网站,苏颖投入了三万多块钱,将其改造为一个专门提供留学咨询服务的网站。当时有人反对说:“我们的名字是Slngapore amah,怎么做留学业务呢?”苏颖说:“我们的服务当然要像保姆一样周到体贴,这有什么不好?这个名字的意思是,通过咨询我们来新的学生,都将受到我们保姆般的关照,这就是我们和其他中介机构不同的优势!”
苏颖还尖刻地批评说:“保姆网亏就亏对了!想找保姆工作的大多是从越南来的打工妹,根本就没有网络概念。如果一个月收入在1000新元以下的工作需要在网上找,那么乌龟还可以到网上学习潜水呢。”投资方对苏颖的商业头脑很赞赏,对她的尖刻也很赞赏,网站的董事们希望苏颖的头脑和干练作风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利润。
苏颖当然关注业务量,但更重视“售后服务”,凡是通过他们网站来新力n坡的同学,苏颖都要安排人到机场或者港口接待,提前准备好暂时的住宿,免费代理入学手续,免费帮助寻找公寓或者住房,基本上做到了保姆般的服务,口碑非常好。
尽管2000年纳斯达克指数狂泻,网站普遍遭遇了冬天,但南洋保姆网却运作势头良好,被众多风险投资商看好。
2000年9月底,苏颖顺利毕业,此时,作为网站的重要董事、CEO助理,她拥有的股份合计价值曾经一度超过400万元人民币,纳指狂泻后,股值虽然大大缩水,也在百万上下。2001年初,苏颖回到国内,主持网站在国内的业务。
2000年底,苏颖曾经自费到她仰慕已久的美国哈佛商学院听过一次课。每当谈起这次听课的经历,苏颖总是很感慨:“课上吵吵闹闹的,每个人都在说话,都是各种各样的商业策划,口气大得不得了。有个学生郑重地拿出了一个策划,他宣布这个策划可以在7到9年的时间吞并IBM,还有一个学生拿出一份政策方案。他坚信这个方案可以遏制美国的经济衰退,使GDP提高3个百分点。教授就在那里静静地微笑,跟个傻瓜似的。”“看着教授在那里傻笑,再想想自己在新加坡的冒险历程,我有点明白了:哈佛不是学知识的,那是练胆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