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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泥瓦匠

发布时间:2022-10-13 13:06:03

早晨不到五点,大哥就起来了。今天是他到村建筑队工作的第7天,他要提前到工地上练习和沙、砌砖头。

看着大哥扛锹离去的背影,母亲唉声叹气地低头把猪食倒进石槽里。她一边招呼满圈的大猪小猪们吃食,一边自言自语道:“唉!上个大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走他爹的老路!”

我心知,母亲这话不是说给正在吃食的猪听的,而是说给我听的。因为秋后,母亲就要决定我要不要上大学了。

我偷偷将耳朵贴近猪圈,一边听母亲自言自语,一边心不在焉地铡着割来的芨芨草。“哎哟!”我手中的铡刀滑落出按槽,顺势砸到我穿着拖鞋的右脚,顿时,一阵剧痛从脚底蹿向整个神经。

听到喊声,母亲慌忙丢下铁舀子,跑了过来。“二,怎么了?疼不疼?”还没有停住脚步,母亲便上气不接下气地接连问我。

“没事!”我忍着来自脚底的疼痛,安慰她说。看着朝向猪圈的铡刀,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黑瘦干枯的小脸顿时憋得通红通红。母亲将我搀扶起来,她的手有些发抖。她似乎在埋怨自己,后悔刚才不应该守着我说上大学没有用的话。当,母亲忍痛卖掉辛辛苦苦喂养的6头猪,就是想让大哥考上大学,不再像父亲那样做一辈子的泥瓦匠啊!

大哥在大学学的是法律专业,可他考大学时,正值扩招,毕业后又赶上金融危机,就业形势很不好。加上大哥像父亲一样长相矮小,不会说话,半年来,他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眼看着秋后我也要上大学了,学费却没有任何着落,大哥只好先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干起了泥瓦匠的工作。

喝下一口汤,我小声对母亲说:“我不上大学了,过几天就出去找工作。”

母亲夹到嘴边的白菜叶一下子掉到桌子上,她急忙用右手捡起菜叶,放到碗里,用左手托起大白搪瓷碗,颤抖地往嘴里扒着米饭。

我怕母亲听不清,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母亲仍然不说话,只顾低头扒着米饭。之后,我清晰地看到泪水滴到母亲的碗里。

晚上8点,大哥从工地上回来了。他明显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这让我想起了早逝的父亲,父亲也是干泥瓦匠的,镇上十里八村盖的老房子,他大都帮过忙。我12岁那年,父亲在一次抹墙皮的时候,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去世了。因为当时不懂法律,对方给了我家二万块钱便了事了口

不到10分钟,大哥就吃完了四张煎饼。看着大哥狼吞虎咽的吃相,母亲伸出长满老茧的双手不停地在脸上擦拭着。擦拭完后,她便心疼地往大哥碗里夹肉。这肉是半个月前,母亲赶集时买来招待姑姑吃剩下的。

借着50瓦灯泡发出的微弱灯光,我看到母亲的白发已经从脑后蔓延到了前额。那晚,母亲来到猪圈,和圈里的猪说了一整晚的话。就像父亲去世那年,每天晚上她都会到父亲的坟前,向父亲说很多很多的话。

离大学报到还有10天,我却打算去买张火车票,一个人到深圳打工。

像往常一样,喂完猪,母亲扛起锄头,正打算到地里锄草。这时,邻村的林嫂子来到了我家,她的丈夫林青山和我大哥同在村建筑队工作。

一进门,见到母亲,林嫂子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抱住母亲的腿紧紧不放,同时说着万分感谢的话。老实巴交的母亲哪见过这种场面,急忙弯腰扶起林嫂子,并嘱咐我去生炉子烧开水。

原来,林嫂子的丈夫在工地上支架子板的时候,从楼上摔了下来,摔断了双腿。承包商想用两万块钱私了,并且以将工程转让给别的建筑队为要挟。无奈之下,不懂法律的林嫂子只好点头答应。大哥知道后,竭力劝阻林嫂子,而且,他还利用大学学到的法律知识,为林嫂子写了一份起诉书。在法院的审理下‘承包商不仅提高了赔偿金,而且还承担了林青山手术的所有费用。

第二天—大早,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起来喂猪。我早早起来收拾好行李,装好车票,大哥也从邻里借来—辆摩托车,打算送我到火车站。

刚走到大门口,母亲突然从外面赶来,黝黑干瘦的脸上全是汗水。

母亲将包好的乳白色小手帕小心翼翼地从裤兜里掏出。然后,她缓缓打开,40张鲜红的百元人民币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我和大哥的面前。

“我把猪全卖了。过几天,就去上大学吧!”母亲说着便把钱放到我的手里。

这时,滚烫的眼泪在我眼眶里不停地打转,终于滚落而下,打在大哥沾满水泥的绿色胶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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