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娱记≠狗仔

“娱记,不是狗仔!不是狗仔!”秦又悠咧着嘴眯着眼态度诚恳地向对面身着银白色阿玛尼西装的男人解释道。这是2009年的第九次相亲,大龄女青年秦又悠言行愈加谨慎,面容愈加和煦,微笑起来也愈加像阳光下不败的葵花。

其实她一直想不通的是为何普天下男人都要鄙视狗仔,鄙视就鄙视吧,还非要偏执地将娱记认定是狗仔,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娱记和狗仔根本是两类么!

“嗯,秦小姐,那你对狗仔怎么看?”对面好看的男人朱唇轻启,嘴角微漾。

秦又悠有些许地小兴奋,帅哥竟然不反感她的工作,看来这次或许有下文哟。“嗯,狗仔以抓明星隐私为业,我们则是正规的报道娱乐新闻。”说起工作,秦又悠又想起今晨狼狈不堪的自己,一路上带着摄影师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终于费力地抵达到了新闻发布会的黄金中央地带,却不想半路杀出个胡须男,那人极不怜香惜玉地用粗硕的胳膊一拐便将秦又悠又推回到了墙角的一隅,还好人流中有另外一只隐形的胳膊扶了一把趔趄的秦又悠,要不然摔倒是肯定的。

秦又悠一边搅着蓝山一边下意识地抚了抚膝盖,一个星期前的淤青还没消除呢。做一份不适合自己的工作的后果便是大好的知性文艺女青年就这样一步步蜕化成菜市场大妈。

“我真的不是娱记哦!”见对面男士沉吟许久不语,秦又悠不得不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立场,好看男士将目光从落地窗外的巨幅海报调回到一袭素白针织连衣裙的秦又悠身上,半晌低喃出:“秦小姐,我想你得明白。”

秦又悠密长的睫毛绝望地盖在眼皮上,她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毕竟已经听过N次。

“你的职业是娱记,可是我的职业却是——狗仔。”秦又悠的扇状睫毛瞬息孔雀开屏起来,她用力抓住靠椅,呆滞得不能言语。

’est La Vie

假如上帝愿意和她开玩笑,那么秦又悠也惟有应承下来。一个被鄙视了许久的娱记哪里还有资本以高傲的眼光来俯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狗仔呢?再说狗仔也有善良的吧,例如眼前的这一位,说同情也好说同命相怜也罢,秦又悠最终毅然决然地决定要和他交往下去。

2007年的梁静茹曾在歌里唱到:C’est La Vie,C’est La Vie,C’est La Vie。那时的秦又悠刚入行,只身在北京毫无头绪地漂了半年,好不容易进了这家报社,虽然大好的文笔与满腔的诗意被用在追踪娱乐明星上有点壮志难酬的感觉,但是正如人生的第一场新闻发布会上,恬静的马来西亚女歌手唱起自己为之宣传的新专辑《崇拜》里的歌《C’est La Vie》,这句法语翻译成中文的意思是:这就是生活。

相亲快结束时,那个叫孙铭佳的狗仔颇有些孩子气地摸了摸头,一脸的憨笑:“秦小姐,我觉得你穿白色很美。”

秦又悠微笑地应道:“孙先生,你穿白色也不差。当然,这身西装一天的租金也不低吧?”说完后,秦又悠立刻懊恼起来,其实她丝毫没有贬低对方的意思,纯属幽默调动气氛,但是这话说得笨极了。秦又悠只好盯着自己的鞋头不敢抬头再看他,生怕见到一张雷公脸。

孙铭佳倒也不曾在意,反而是爽快地报出价格,然后兀自笑开了,秦又悠轻嘘了一声,也跟着笑了。是个脾气温良的好好先生呢,秦又悠颇有些自得,仿佛自己捡到了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媒婆大人介绍来的多金上层男变成了低层小狗仔,但是后来的无数事实证明秦又悠这回真得感谢媒婆大人在对方资料真实性的审核上的小疏忽。

毕竟,好男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3.晚礼服、巧克力≠男友

基于工作上的特殊性,孙铭佳经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两人相聚的时光里,孙铭佳总是尽情展现完美男人的一面。没有高额资产买不起真正的名牌,但每每出差去香港总会从这个购物天堂细心地淘回许多精致到看不出是山寨的山寨货;情人节无法步入高级餐厅,便自己守着厨房DIY出一顿丰盛的烛光晚餐;抓到什么好的新闻线索也是毫不吝啬地透露口风给秦又悠,现在的秦又悠在报社俨然已是资深娱记,为报纸节节高升的销量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和闺蜜一起时,秦又悠那小女人式的幸福暴露无遗,终于众闺蜜在秦又悠祥林嫂式永不厌倦的夸辞下一致要求见见这个无人匹敌的孙铭佳,秦又悠却又支支吾吾了起来。女人便是这样,同穿一件晚礼服同啃一块巧克力,但对于男友,却是连觊觎的机会都吝啬给。

但是秦又悠倒是见了许多孙铭佳的朋友,从上层到底层,从白道到黑道,孙铭佳不愧为一个称职的狗仔,何时何地都能混得开。七夕节时,孙铭佳带着秦又悠参加了一个上流社会的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半途,孙铭佳被电话叫走,见秦又悠玩得开心也不忍带她提早回去,便托身边的朋友略微照顾。

秦又悠推着孙铭佳出门:“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担心,这里有那么多娱乐界的大佬们,我也得把握住机会啊!”

后来发生了什么,秦又悠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畅快地喝了许多的鸡尾酒,倒不是嗜酒,只是因为有点口渴,但是这里竟然没有为宾客准备纯净水,所以只能将酒当水喝,谁知越喝越渴,越渴越喝,最后眼眸便迷离了起来,朦胧中孙铭佳的那个朋友搀扶她坐在靠椅上,对她说了许多许多的话,许多许多。

孙铭佳在快午夜的时候才赶回来,带着醉醺醺的秦又悠一起走出正欢腾舞动华尔兹的金色大厅。翌日醒来时,秦又悠托着沉重无比的脑袋看着窗外利剑般刺眼的日光,第一个跳出来的画面便是昨夜对自己说了许多话的男人的那张愠怒复杂的脸以及那句被他反复提起的话——别把孙铭佳当凯子。

4.布尔乔亚≠波西米亚

孙铭佳再次出现在秦又悠的面前是一周后,他的理由一如既往——出差。秦又悠走上前抱了抱站在门口的孙铭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感觉。有那么一秒秦又悠是热泪盈眶,只是眼泪旋即便被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北京的夜空总是高远,仿佛触不可及,但是每一颗星子都似近在头顶盘旋,那些微光就在眼底闪烁。孙铭佳牵着秦又悠的手压着马路说着王尔德的小童话,偶尔也唱起小情歌,美妙的时光好似停滞不前。

3日后,秦又悠被告知孙铭佳出差前随手买的一张彩票中了一百万的奖,他用那笔钱买了一栋公寓并添置好所有的家具,然后在房产证上署了秦又悠3个字。秦又悠接过房产证和钥匙,从小厨房里端上京酱肉丝 、香酥鸡、凤凰趴窝、怀胎鳜鱼等北京的特色菜,还开了一瓶香槟。依旧是不胜酒力,几杯下肚便醉了,次日醒来,日光依旧耀人眼,北京已开始入冬。

秦又悠打了电话给搬家公司,他们的效率很快,本来租的房子也没有几件东西,货车只用了1/3的空间。秦又悠没有跟着搬家公司的车一起去新公寓,她沿着小区的马路独自走着,脚酸了便把鞋子脱下来赤脚继续走,马路上不时有小碎石子,硌在脚底有些生疼,秦又悠也不去管,直到踩上碎玻璃片,扎得脚流血了才停下。暮色四合,凉风蔓延,她抱着膝盖蹲在夜幕里第一颗升起的星星下终于像个婴儿呜呜地哭了起来。

谁都知道,布尔乔亚的贵族怎么可能变成波西米亚的平民呢!

5.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

2009年创作才子王啸坤的新专辑《那些你们喜欢的不喜欢的我都喜欢的女孩》一出来便反响强烈,新闻发布会上,早已练就刀枪不入之身的秦又悠站在前排的黄金位置向歌手发问:“请问,起这么一个拗口却也另类的专辑名,有什么意图吗?”

王啸坤的解释是:挺简单的,意思不管别人喜不喜欢,自己喜欢就够了。

发布会结束之前,秦又悠已顺畅地将新闻稿写完,是专业而又诚恳的溢美之词,以她专业的眼光,她相信这个大男孩一定会成功。那句话说得多好啊,不管别人喜不喜欢,自己喜欢就够了,只是想真正地做到,一定很难吧?

第二日的娱乐头条便是王啸坤和他的这张专辑,秦又悠的新闻稿标题套用了王啸坤专辑名模式——《这个你们喜欢的不喜欢的我都喜欢的男孩》。她希望在这张本土极有分量的娱乐报纸上给这位执着而倔强的男生一些前行的力量,像是慰藉许久许久前那个卑微的顺从于命运的自己。

哦!又想起他了,孙铭佳,娱乐业巨头家的公子,明明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王子却非要在半年前将自己装扮成底层的小人物,还顺利导演了一场完美的偶像剧。因发布会上一个简单的扶手帮忙便对女孩一见钟情的么?好吧,大家的演技都不错。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身边的男子真的不是简单的狗仔呢,如果狗仔也可以和娱乐业老总共进晚餐同进退,那不是秦又悠眼花便是整个世界都在演戏。

她想,爱情到底是有的,房产便是最后的证明,肯花钱且安排妥当,孙铭佳是第一流的绅士。只是,如今的他应该远在法国了,他会习得一口流利的法语,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这个北京的小娱记,慨叹一句:C’est La V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