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如细雨湿我心
她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正值风华,整日和一帮朋友混在一起,下了班,于灯光昏沉的夜宵摊上环坐喝酒,酩酊大醉。清早,手掌方向盘开着公交车呼啸而去。
每次被闹钟吵醒,慌张开机,总能收到她的短信,嗡嗡地把枕头震得颤抖。我说,你爱我哪一点?我庸俗,懒惰,不上进,贫穷,什么坏毛病都让我占了,你还爱我?她坚定地说,爱。我摇摇头。
我爱她,说实话,就凭那张出水芙蓉的脸就足以撩响我的心弦。只是,十岁的差距,让我无法接受她的爱慕。因为到我这个年纪之人,已深刻懂得,对一个凡俗男子来说,责任才是最为重要的品质。
她喜欢看小说。每次开最后一班车到那个站牌时,她总立于不远处的报刊亭翻杂志。我单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独立风中的姿态。踏上公交车时,她的手里总会抱着不同颜色的杂志。我问,你真爱看那些骗人眼泪的小说?她笑笑,说现实中得不到的,只有从幻想中获得。我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我习惯了这样的等待。最后一班车,最后一个站牌,等最后一个上车的女子。偶尔,车上的乘客会抱怨,她远远地挥手表示歉意,从钱包里取出一叠零钱,匆忙地整理杂志,等老板找零。偶尔,我已经到站了,她还怔怔地坐在位置上,津津有味地将那些新买的杂志翻得哗啦啦响。我用力摁了摁喇叭,提醒她已经到站。她挎着皮包,远远地朝我挥手——这样的画面,像胶片一般定格于我的脑海中。
爱情终是要有结局的。我给不了她要的幸福,只能逃跑。当我告诉她,我将要从事另外一个职业时,她双眼噙满了泪花。哽咽着说,今天,我会等你最后一次,你一定要来!我点了点头。将昨日遗落在车上的杂志递还给她。
傍晚,瓢泼大雨。我的位置,已由另外一名男子代替。我知道,她一定会信守诺言,在那个古老的位置等待着我,等着轻轻按下的喇叭,然后不慌不忙地从远处走来上车,坐定,翻阅刚买的杂志,直至最后一站,才缓缓离去。
这次,她不再买杂志,安安分分地立于站牌外面,神情凝重。大雨飘洒,淋湿了她的头发。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等着我曾开过的那班公交车到来。当她兴奋地奔入车门时,我正躲于不远处的角落。我听不清她在咒骂什么,只是清楚地看见,她疯狂地撕扯着司机的领口,不停地盘问,直至泪雨滂沱,瘫软在冰凉的大雨中。
我撑着宽大的二人伞,仍觉寒气刺骨。我多想走到她的面前,为她举上那么一会儿,好让片刻的温暖抚平她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痕。可直到路灯照耀街头,我都不曾上前半步。那个失信的诺言,和她胸中的爱情,只有在这样的绝情和无望中才能全然消泯。我的生活和阅历,给了我理智的决心。
我以为,这样便可以轻易地忘却了。却不想那天代替我位置的男人,于辗转多日后,为我送来一张薄薄的请柬时,我竟顷刻悔悟了。
她和那个男人结婚了,即便期间充满了恨意。那辆公交车,承载了她心底某段无可逃脱的爱情始末。甚至,承载了她后来的日子。
请柬封面,有一段极为简要醒目的话:“我想你,就像这世界上每天都有一座城市会下雨。”
当然,此刻与她携手的他并不知此句的深意。很久之前,我曾对她谎称,她也因此一直以为,我的名字叫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