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小城办事，在街道一角恰逢一家店铺开张。店铺前临时搭建的台子上有人歌舞助兴，一时台下人潮涌动。

因为歌手唱的歌是我喜欢的，我便驻足观看。这时，我注意到了他——一个头发花白、夹在台前人群中的老者。因为身高过人，他从人群中突兀出来，露出宽大消瘦的肩背与乱蓬蓬的头。老人的上衣是缩了水的有些破旧的皱巴巴的长衬衣，在这个炎热的夏天的午后，显得异常扎眼。

一曲歌唱过，扎马尾辫的男歌手开始和台下的观众互动了。他先向人们介绍了一番商家的情况，然后提问让下面的观众作答，答对有奖——一包洗发水。台下的气氛很快活跃起来了，我看见老人也将双臂伸向舞台。歌手的问题很简单，他手里的洗发水很快派发完毕。一时无所事事的他开始寻找话题调侃，这时，他发现了人群中的老者。

“大爷，你今年几岁了？”

“十八。”

人群中轰然一片大笑。

“大爷，你真会开玩笑。你怎么会十八呢？我看你分明才八岁嘛。大爷这是几？”歌手伸出一根手指问。

“十八。”

人群笑翻了天。

歌手此时忽然兴致大发，他仿佛一时找到了活跃气氛的杀手锏。

“大爷，远看你像周润发，近看你像刘德华，再看你像个大傻瓜。”

人群一片鼎沸，大家笑过，老人还在嘿嘿地笑，大家又笑了起来。

“大爷，你背后怎么背个锅？你做什么工作？”

很快，大家也都注意到了这一点：老人个子虽高，但是个驼子。

“下井，下了……四十多年。”

这次，人群里没人笑。

“大爷，洗发水发完了，你还等什么？”

老人用一只手使劲拍打乱蓬蓬的头，大声喊：“洗头，洗头。”

人群里笑声又起。

“大爷，你这头型这么帅，还洗呀？”

人群又是一片轰然大笑。

“给儿子洗。儿子十八。”

老人的话忽然击中人们的痛处，这次没有一个人笑。

我转身掩面，尽力克制自己将要流出的泪水。这时，我听到有人在身旁窃窃私语。汗！七十多岁的人，患了老年痴呆，还不忘记给自己死去多年的儿子要一包洗发水。

当我转身再看时，老人已经从人群中往外挤，他笑呵呵，双手捧满了袋装的洗发水，一边走一边喊：“给儿子洗头喽，给儿子洗头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