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哭泣为哪般
驼妈为什么会这样呢?它是得了“产后抑郁症”。这是由于分娩时荷尔蒙及内分泌大量改变引起的心理反应。产妇会这样,动物也会如此。显然,驼妈是太痛苦了,它不能接受那只长得跟人类的白化病患者一样的“异己”。小白驼的出生,让它的自我认同受到了阻碍。它不喂养孩子,好像在说:我怎么可能生出你这样的“怪物”?!你不是我的!我没你这个孩子!我不要你!
母爱是一种本能。有本能的接纳,就有本能的拒绝。
驼妈会对那只“异己”的小白驼一拒到底吗?
电影中,主人家想尽各种办法让驼妈给小白驼吃口奶,但屡试不成,只好派两个儿子穿越危险的沙漠,去百里之外的城里请琴师来举行感化驼妈的原始仪式。
仪式开始了。随着悠扬的马头琴声,女主人轻扶驼妈,吟唱起来,在蒙古人的长调里,融进了女性的温情和爱意。驼妈的眼睛渐渐湿润,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了下来……
它流,我也流。与其说它是被感化了,不如说是音乐和主人,帮它疏导了抑郁在心的情绪,从而安静地接纳了自己的孩子,开始用乳汁喂养它。这是一次典型的音乐心理治疗。
有意思的是,这部带有半记录性质的故事片,是由两名慕尼黑电影学院学生创作并拍摄完成的,其中的编导是位女性。在干旱辽阔的蒙古国的戈壁沙漠上,他们完成了全部的剧本创作和拍摄工作,并在多个电影节上获奖。
从电影语言上看,这部片子过于简单、缓慢,与炫目的美国大片形成两极。但它有单纯动人的故事。或许,是因为作为学生的主创人员在那只小白驼身上透射了自己,才会在观众中引起共鸣——每个人的内心都藏着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曾经遭遇过亲人,特别是母亲的忽视、拒绝和不认同。
我想起了女儿小时候的一件事,那是她两岁后来北京不久发生的。一天我们正准备出家门,她背蹭着小屋的门,满脸幽愤,冲我嘟囔,“丑八怪”。我记得此前不久在奶奶家过年,见到半年未见的女儿时,她也对我嘟囔过“丑八怪”。那时我能看出她的表情是讨好的。奶奶在一旁解释说,那是她在大人议论某著名影星在电视上做的一个广告时学会的一个新词。言下之意,我长得像那位——那能丑到哪儿去?我欣然领受了孩子的讨好。可眼下,她忿忿的,继而口齿清楚地向我指明:“你是丑八怪。”我当即批驳她:孩儿不嫌母丑,你不是个好孩子。这让她的幽愤升了级,小声嘟囔变成了高声的抗议:“你就是丑八怪!我不是小哑巴!”哦哦哦,就因为每次带她出门,谁跟她说话她都不理也不喊人,我说过她,“别一出门就装小哑巴”。她就“记仇”了,在这等着我呢。
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这可能跟梦一样也是有意义的。是影片使我想起了曾对女儿的拒绝,拒不接受她在外面不开口的小哑巴状。是不是对此她至今耿耿于怀?在我看来,她现在还是不主动与外界交往仍是个事儿。
以前,每次听到有人夸她长得漂亮,我都会向人解释:她小时候才叫好看呢。有一回,做心理咨询的朋友听了,一言戳到我的要害:你这个当妈的,要让女儿永远漂亮,绝对漂亮,你太要求完美了。
不知是她的自我保护屏蔽了来自外界的拒绝与再否定,还是在青春热线做了10年的心理咨询员,我多少已经接受了她的个性和不完美,使她对我也有了宽容。不论如何,想想驼妈的潜台词,就能提醒我,对女儿要少一点有条件的爱。
我相信这部影片之所以能感动很多人,是因为小白驼被母亲接受时,每个观众投射的深层的情感需要也终于得到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