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支月季花
转过西陵街角的时候,有些不合时宜的碰到若冰,确切的说是水若冰。美丽的她长发飘逸,一袭素净的长裙。那么袅袅婷婷的牵着那个男孩儿的手,笑意盈然。
在猝不及防相遇的那一刻,我明显地看到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没想到,世界那么大,却也是那么小。
我的神经被往事击中,一阵莫名的痛楚袭来。曾几何时,美丽的她也一如今天,牵着我的手悠悠然的走在这条长街上。只是今日,我已是过去某段历史的终结符了吧,唉——伊人身旁,已然站着那个让我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的男孩儿,尤其那3个闪闪发亮的耳钉,左边排开,两个打在耳垂,一个在耳廓,看了就让我更加觉得生气。
去年期中考试的前天我才认识若冰的,那天她跟黎桑手拉着手来找我。黎桑是我的小学同桌中学同桌大学同桌,只是她从来就不爱我,她还一直说要让我给她做嫁衣来着,就跟歌里唱的一样,然后呵呵呵呵的笑。
“帮我朋友一个忙行不行?”黎桑看了我一眼,气定神闲。
“不行。”我就是要让她大跌眼镜,呵呵。
黎桑斜了眼睛看我,然后扭头沮丧的对旁边那个人说:“冰儿啊,这次我铁定帮不了你了,你又要花20块钱补考了。”
“你要考什么?”我看了那个女生一眼,容貌妖娆,但却无比干净,黎桑管她叫冰儿。
“考钢琴。”
“那行,把时间地点人物统统说给我。”
“你可真够见色忘友的,才见面不到几分钟,就说帮人家的忙,我们这十几年的同桌可是白白白白做了。”黎桑在旁边居然取笑我。
“我就是不给你面子,我就是见色忘友,你能怎么样啊你?”
“那你要小心了,我们的水若冰小姐可不是好惹的,她的名字就是最好的证明。对一些人她能做到若水,而对另一些人她能做到若冰。”
“原来名字也有学问啊,还要从中间向两边读,跟笔顺一样。”
若冰有些不好意思了,脸色有些尴尬。
“黎桑的姓儿也该改改了。”我一边让自己脸上保持着最自然的微笑,一边对着黎桑说。
“改成什么姓儿?”黎桑有些不解。
“改成拿啊。”我开始窃笑。
“为什么要改成拿?”
“那样可以反其道而读之了,从后面往前读就通顺多了,桑——拿——多有品位啊。”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笑了出来。
水若冰也笑,是那种脉脉的笑,有着如水的温柔。
人生就是如此的让人难以捉摸,但我依然相信是有命运的,那就是出其不意,然后再出其不意。
我用了10年的时间想要爱上黎桑,可是却做不到。我用10分钟不到居然会爱上这个叫水若冰的女孩子,都没有什么可以斟酌,可以来得及盘算,是的,没有什么可以由我们来安排的啊!当她一笑时,有很多事情就从此决定了,在那样一个有着阳光灿烂的午后。
有时有种感觉是可以永远长存的,比如她的笑。她的笑,一如午后煦暖的阳光,我知道我是那为黑夜所冻压的大地,在她脉脉的笑过之后,便有了种想要融化的感觉。在她笑着的一刹那,的确有这样的感觉。虽然只是那一刹那,但却在记忆里盖上了永生的印记。
我自愿去帮冰儿弹钢琴,不要报酬。
冰儿居然坚持要请我吃顿饭,黎桑陪着,因为她是介绍人,不过只能吃大排档。她一定是不想欠我这个人情,没想到真让黎桑说对了,有时候她还真有点若冰。
考试的时候,我一心想着怎样才能弹得更好,以便让若冰在老师眼里出足风头,就使劲儿的耍酷。考试曲目可以自选,于是我选了《天鹅湖》里的一段——《四小天鹅舞曲》。我从6岁就练那曲子了,尽管我后来只是把弹琴当成业余爱好,可是单说这首曲子我的水平可能比专业的还要高一点,称大师也不算太过。因了我很喜欢天鹅湖的故事,爱屋及乌,于是那首曲子就有了如今的成就。
监考老师和全班同学都给震住了。在我弹完之后3分钟,才有掌声响起来,雷鸣般的。我优雅的离座转身弯腰施礼,然后准备下台。
还没来得及走下台,监考老师就冲我摆摆手说:“过来过来。”我想他要表扬我吧,我可不喜欢那一套。
《列子》中有一则《知音》,记下了千载流传的钟子期与俞伯牙的故事,伯牙善奏,子期善听。自古以来乐器之娱就是“此为自娱,亦为娱人”,这一点在《诗经》之中亦有所体现,《诗经》开宗明义第一篇《关雎》中就有提到——窕窈淑女,钟鼓乐之。一个技艺精湛的音乐大师,只有在与其精神气韵相融通汇的听众前,才能挥洒自如地表达自己。淋漓尽致的境界是要随性而发因人怡情的。子期死, 伯牙绝弦,以无知音者,此自娱何在耶?有朋友如此,虽死夫复何求?而我虽不是什么音乐大师,但我的琴也是弹给一个人听的,我相信她能听得懂,那个人就是冰儿。至于别的什么事,我确实不放在心里,比如,监考老师可能要表扬我。
“你叫什么?”
“啊,!?——”完了完了。再抬头看若冰,她躲到同学身后去了。
“我,我,我叫水若冰。”台下有人开始小声笑,然后是大声,再后来是沸腾。
我感到有冷汗从鼻子尖上渗了出来。
“你到底叫什么?”监考老师看了我半天,又问。
“我叫张大脚。”台下许多人笑,直接沸腾。笑什么笑?我真想大嘴巴抽死他们。
“水若冰来了吗?”老师冲着台下喊。
水若冰低着头,走了上来,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监考老师开始跟她叨叨,这个你怎么能找人替考呢,这是不正当不道德不诚实的行为,小小年纪的怎么能这样呢?没跟你们说不许替考不许替考吗?肯定都让你们过是不是……
我不解的看着老师唾沫横飞不知道为什么越说越手舞足蹈越高兴。
当他终于没力气再说下去的时候,我忙指着冰儿说:“这是我邻家的妹妹,从小就弹不了这个,练了很久很久也练不好,实在实在不会了,还练。我看她可怜,就替她来考了,就这一门。”
我还没说你呢,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你代人替考,这是不正当不道德不诚实的行为,小小年纪的怎么能这样呢?没跟你们说不许替考不许替考的吗?肯定都让你们过是不是……
最后那老师贫完了也没给我们什么处分——不过是一个连音乐班的学生也不参加的通过性质的音乐考试,又是本校的,怎么考过不了啊。报上去有替考的纯属给自己找事儿呢。
不过这老师有一句话说的还是蛮对的,“你的琴弹得还是真棒。”
后来,若冰居然也没有再去补考。看来这个监考老师人真是不错,就是有点刀子嘴,不过确实是颗豆腐心。
若冰要请我吃饭,还有黎桑陪着。
经此一役我哪里还有心情吃她的饭啊,我说:“记着记着,有时间我一并吃回来。”其实我不去吃这顿饭,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我想让冰儿欠我一个人情,然后——在我接近她的时候才不至于对我若冰。呵呵……
我开始追求若冰。
我每天都给她送花,每次只送一支月季,每支花的叶子上镂出“一心一意”四个字。只送一支有两个原因:一是在学校的花园里掐花太多一定会被人发现,二是在叶子上面镂四个字确实很费工夫儿。
时间长了才知道一些事,原来若冰真的很出色——她是一个拥有妖娆容貌狡黠智慧和如花思想的女子。她惟一的缺点就是不能弹琴,其实这也算不上缺点。她学中文,不但成绩好,而且文字好。她的诗她的散文她的小说都见诸杂志,她在许多的网站也有作品,并且在榕树下做到状元。别人唯物时她唯美,别人浪漫时她冷静,别人为收获干杯时她轻轻提醒自己失去的东西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如果说当初爱上她是因为她的笑,她的妖娆,她的无比的干净。那么现在爱上她的是因为她就是她,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仿佛滚滚红尘中一池碧水里睡一朵甜白的莲花。她不是别人,她叫水若冰。
人生就是如此的让人难以捉摸。我相信是有命运的,那就是出其不意,然后再出其不意。
想起初次相遇的那时,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用了10年的时间想要爱上黎桑,可是却做不到。我用10分钟不到居然会爱上这个叫水若冰的女孩子,都没有什么可以斟酌,可以来得及盘算,是的,没有什么可以由我们来安排的啊!
可是这份爱却并不轻松。
我送了99朵月季花,也没能打动她的心。
尽管在我转身离去时,她的眼神里有丝丝的不忍,可她终究是没有接受我的花。
她有男朋友了,在另一个城市的另一所大学里。
她说她会把我当做好朋友的,然后会牵着我的手去逛街,给我买些礼物。
其实她哪里会不明白,我不稀罕那些礼物,我只稀罕她。
可是我想要的,她却无法给予。于是她就有了更多的给予,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比如她那些礼物,只能让我的心一次比一次更痛。如今我真的相信了黎桑的话,对我她真的是若冰。但我却放不下,一直放不下。
我准备送出第一百朵月季花,尽管我知道她不会接受。可我还是要送出去,放弃你我做不到,我在心里默默的对冰儿说。
转过西陵街角的时候,有些不合时宜的碰到若冰,确切的说是我的冰儿。美丽的她长发飘逸,一袭素净的长裙。那么袅袅婷婷的牵着那个男孩儿的手,笑意盈然。
在猝不及防相遇的那一刻,我明显地看到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没想到,世界那么大,却也是那么小。
那一定是她的男朋友了,我想。
“冰儿。”我把目光落在她脸上,静静地说。
“你好大脚你好,这是我的男朋友。”她的话显然有些乱。
“给你的。”我把第一百支月季花送给冰儿。
她可能是被我吓到了,愣在那里。
那个男孩儿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盯着我。
“你从来不曾收过我的花,这第一百支花就送给你的男朋友吧。”我把花递到他手里。
他居然还笑了笑,可能是因为冰儿没收过我的花吧。
“还记得你欠我一顿饭吗?”
“记得。”
“能不能现在请我吃?”
“可是——”
“好了,如果现在不请那就算了,这顿饭算是今天吃过了。”
我转过身去,离开,有泪从我的眼里滴下来。
“好吧,那就今天请你。”
“不过我不吃大排档了,我们去吃韩国烧烤吧,那里很干净。”又是干净,自从我送花那天开始,我就开始喜欢干净了。
我们3个人坐在包厢里,冰儿在我们两个对面。
门是格子的,一推就开开,一拉就关上。墙上有一个按铃,只要按一下就会有服务生过来,很人性化的设计。座位有些特别,有日式的特点,但又不仅仅是日式那么简单。一个四方形的凳子那么高的平台,中间被掏空了,放了一张高出平台30公分左右的桌子。桌子是用来放吃的东西的,平台四周的部分可以坐着,也可以躺下来休息,因为地方很宽敞。
那个男孩儿的脸色有些难看。
冰儿要了一桌子的肉和菜,只是没有一个人吃。
我送的第一百支月季花那男孩儿没有扔掉,此时它就在桌子上,静悄悄地开着。
“我和你说说我和冰儿的事吧。”
我看了冰儿一眼,又看了那个男孩儿一眼,他们谁也不说话。
我一个人开始说,从那次相遇开始……
若冰用脚踢我的脚,我把脚朝一边靠,佯装不知。
我帮冰儿去补考,那个老师……
若冰又用脚踢我的脚,我把脚又换了个地方,佯装不知。
我给冰儿送花,她不收我的花,她只做我的朋友,不做我的恋人。我们一起去逛街,她牵着我的手,买礼物给我……
不幸的是,冰儿一脚踢到了那个男孩儿的腿上。这一脚是含怒而发,力道十分可观。那男孩儿当即一声大叫。
我停了下来。
他好像是忍无可忍了,一拳就落在我的脸上。
我的鼻子开始流血了。我没有还手,这一点点身上的痛对我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的,我心里的痛要比这痛上千倍万倍,但却无法被救赎,连我自己也做不到,做不到。
我可能有些晕了,倒在平台上面。但我的意识分明还是清醒的,我想如果我就这么死了,那也一了百了了。如果不能爱自己所爱的人,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在自己的眼前爱别人,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得不到又放不下,那种痛能痛得你了无生趣,真的是了无生趣。
冰儿歇斯底里地叫,歇斯底里地喊,让那男孩儿停手。
那男孩儿扔下我们走了,走了就没再回来。
冰儿用手绢擦着我的鼻血,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还手?”她说。
“因为他是你爱的人,我不想让你为他担心。”
有泪落在我脸上,是冰儿的泪,不知是不是为我而流。
冰儿把第一百支月季花拿在手里。
“我决定接受你的花了,从现在开始。”
冰儿把头靠过来,吻了我的唇。
她的唇好软好香,居然是酒的味道,我想我是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