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五月末，正是栀子花妖娆弥漫、香气馥郁的时节。正赏心于这一季的花香，想着心事，家中忽然告急，说是舅母即将做化疗，让我，她最宠爱的小侄女，速回家探望。无奈，我只好忍痛割爱，挥别那一丛栀子花，匆匆请了假回家。
不得不承认，初见苏明远，我唯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惊艳。当时，他正拎着一袋行李，满头大汗，看上去很焦急地来回踱步。我的心亦跟着莫名揪紧，我暗自想，什么事让他如此烦躁？答案是显然的，他想买去某地的票，最近的一班车即将出发，但我的身后仍有如此浩荡的一拨人，他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你好，请问你去哪里？”冷不丁，我便不由自主地冒出这句话。我承认，我从来都是胆小女子，连熟络的同性之间，我都怯怯地，不敢多说话，更别说陌生异性了。但这次，语言仿佛是不经大脑控制的就冒了出来。我目光灼灼，一动不动地望向他。他听到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迟疑地接住我的视线，颤抖地吐出三个字：秦皇岛。他的眼里，依旧是暗的。
我的话却给了他一线光，我说：“很巧，我们同路。别急，我帮你买票。”我更诧异于自己做出如此“惊人”的举动。从来，我都没有请朋友吃过一顿饭，而刚才，我竟对一个陌生男人说，我帮你买票？看得出来，他与我一样诧异，或者更甚些，拎着包局促地立在原地。而我早已管不了那么多，两分钟后，把票塞到他手上，说，快点走吧，车就要开了。
我们很幸运地在最后一秒赶上车，坐定后，便大口喘气。我偷偷看他，文气而清秀的男子，抱着行李，额头蓄满了汗，样子很滑稽。车缓缓开动，他忽然越过一条走道喊我：“小姐，你好！这是买票的50元，请你收下。谢谢你的好意！”我只怯怯地推说：“不要不要，没关系的！”却想不出更多好听的说辞。其实我想说的是：我是心甘情愿帮你买票的，你再付钱给我，是侮辱了那份心意。见我这般执拗，他便不再多语，但我每每忍不住用余光看他时，都发觉他在隐忍里有种深深的不安。而我，却说不清地喜欢他这般模样。
下车时，他向我走近，主动帮我提行李，我没有拒绝。顺手招辆的士，便招呼着他上。我说：“跟着我走，我们去新客站转车。”看得出，秦皇岛于他很陌生，他只是满眼感激地看着我。二十分钟车程转瞬即逝，一路上，谁都没有多说话，到站了，我依然执拗地付了钱，不肯他付，他的脸抽搐着，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了回去。我则大方地说：“到我的家乡作客，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
终于，我们在新客站分别，去往不同的方向。他很用力地招了招手。我则报以一笑。

盼得日日与君好

很快便又回京。工作实在忙得脱不开身。但闲暇时分，我竟不可遏止地思念苏明远，有时，会想得心痛，但依旧会想，就像一种烈性的毒药，弥漫在骨髓里，揪心。但，斯人，却是那样遥不可及。
第三日中午，忽有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很简洁：你好，谢谢你上次为我付车票钱。我也在北京，有空我请你吃饭。署名，苏明远。心怦怦地急剧跳动，我早就猜到是他。老天果真有眼，令我这般牵肠挂肚的男子忽如一道阳光，再次打破了我生活里的静寂。我速速回信过去，说了一箩筐话，简直是欣喜若狂。我真佩服自己，区区几百字，就把自己如一个商品一般推销出去，包括姓名、生日、爱好以及地址。亦是有种冥冥中的力量，让自己对他全盘托付。
日后，我给他的信息就是一条条缠绵的小蛇，会在我思念漫溢的时候偷偷溜进他的手机。而他，亦会很认真地回复。苏，是个很会关心女孩的男子，很多时候，他甚至会给我很多错觉：比如，他会不会像我一样，也偷偷喜欢着对方？陷入情感里的女子智商几近于零，连一向理性的我亦无法幸免，但，我愿意就此沉陷，盼得日日与君好。
后来，我悄悄在电话里问他：“苏，你是怎么知道我号码的呢？”他立马甩来一句：“小傻瓜，那次你在车上与一个老乡互换号码时，我便记住了那十一位数。我想，我一定要好好感谢这个善良的女孩！”我听得一脸幸福，只可惜他看不到，但那时，心里却是暖暖的，思念的小蛇在心底游来游去。

一尾流泪的爱情鱼

终于，我的生日快到了。我是处女座女子，追求完美，当然希望生日那天的喜宴上，苏是男主角。我甚至偷偷想，苏会不会在我不注意时，悄悄蒙上我的眼睛，然后为我戴上一条精心挑选的项链？
很巧，生日那天是周末，早早地，我便发信息过去：苏，今天是我生日，中午在全聚德，我请你吃烤鸭。
很快有回复：晓南，感谢你的盛情，不出意外，我会准点到。
我顿时心花怒放。盼了这么多天，故人终能重逢。我平生第一次盛装打扮，静静候着，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难道，是那百分之一的意外不幸发生了？我不敢想象，但还是按捺不住地拨通他的电话。
好容易接通了，却听得一阵嘈杂，最清晰的，是120急救车呼啦呼啦的声音。我的心一紧：难道，苏出事了？我失态地喊道：“明远，你出事了吗？”苏熟悉的男中音响起：“我没事，只是我的妻子，她出了点意外，需要到医院急救。”“妻子？意外？”苏显然是犹豫了良久，但最后，还是支支吾吾说了出来：“薏然她意外流产了，很痛苦，我一定得陪着她，这是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晓南，对不起……”
再也无法听下去，我一把掐了电话，很狼狈地哭了，顾不得众人投来的种种目光，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花了一脸的我，是怎么被服务生请出去的。我只知道，2008年六月十六日中午，京城全聚德烤鸭店的门口，有个女子，花着一张脸，泪水成河，那是怎样的一种悲凄场景?

我会安静地走开

第二日一早，太阳刚出来，苏明远便打来电话。我那时正头痛欲裂。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说：“晓南，对不起，昨天的情况实在是太突然了。本来我已经与薏然说好去赴一个朋友的生日宴，谁知她不小心在下楼梯时绊了脚，刚怀了三个月的孩子，便这么硬生生地流掉……”说完竟有些泣不成声。
我的心顿时有些柔软，但余恨依旧郁积在心。
我能理解苏此刻的心情，可是，谁又能理解我呢？自始至终，我都不曾真正走进苏明远的内心，他的心，早已被安薏然装满，而我，做得再多再好，亦是枉然。
直到那刻我才发觉，苏对我的所有关心，都仅仅是维系于感谢。如果那次我不自告奋勇地替他买票，可能终其一生，我与苏都不会有相识的瞬间。而如今，我们所谓的缘分，亦只是镜花水月，是我一个人的天荒地老罢了。我这个渴望温暖的女子，在温暖到来的那一瞬间，恍惚了眼神，把温暖当作爱，飞蛾扑火一般。
至此，我已想通，苏是已婚男人，而我，只是经历了一场令人心碎的单恋。我们，都没有错。只是，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满腔情怀无人能诉，亦是件令人惆怅的事。
我真诚地说：“苏，谢谢你给了我这段美好的时光。你应该再回到与安薏然的那段平静美好的生活中去。而我，也早已有喜欢的男子。祝我们都幸福。再见。”
挂了电话后，我便迅速打开手机后盖，拔出那张卡，扔进垃圾筒。阳光，又是新的。
容许我再叫你一次，亲爱的苏，我最后对你撒了个小小的谎，亦是想让你心中少些愧疚。我曾经爱过你，这就够了。如今，我应该安静地走开。
苏，祝你和安，幸福。